他是潛龍，注定會騰飛。只是這騰飛的龍，一著不慎就墜了地，砸了個頭破血流，奄奄一息。

    他把身家都投入華鼎，最后華鼎卻毀了他。

    一個質(zhì)量不過關(guān)的華鼎，五條人命、接踵而至的解約合同、被人動過的賬目，和無數(shù)甲方催款單和銀行欠款單紛沓而至……他已經(jīng)完全沒有翻身的可能性了。

    那旖在半個月后突然收到一個快遞，對方指名道姓說是寄給她的。

    又過了半個月，興泰被查，華鼎被封，興泰老板和老婆離婚的消息，一天接著一個爆出，讓人應(yīng)接不暇。

    那旖在電視里看到了久違的聶叔叔，他面容憔悴，消瘦得仿佛風(fēng)一吹就能倒。

    面對緊追不放的記者，他望著鏡頭，承諾會給受害者家屬一個交代。別的，他不愿再多說，邁著被人撞得趔趄的步伐，狼狽離開。

    大概是賠償金安撫了躁動的家屬，再也沒有聽說有人圍在興泰或華鼎聚眾抗議，就連那位被醫(yī)生判定高位截癱、這輩子只能躺在病床上的受害者家屬，都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

    之后的事，那旖再也無從得知。

    高一結(jié)束前的期末考，她在學(xué)?？匆娐櫽?，以往被眾星拱月的少年，身邊再也沒有人圍繞。

    他像一只孤鳥，來去匆匆，不給他人追尋的機會。

    從事情發(fā)生后，那旖其實很難在學(xué)?？匆娐櫽?，去他們班上找他，也是次次撲空。

    聽鐘杰說，聶余現(xiàn)在在打工，他周末去咖啡店上班，晚上去游戲廳守夜，他連租房都換了，換了一個有些偏僻的地方，為了省錢。

    他想幫他爸扛事兒，想和他一起還錢。

    他變得忙碌，甚至沒有時間回復(fù)她的消息。

    -

    暑假結(jié)束前，一次偶然，那旖在生日那天躲雨的咖啡店看見了聶余。

    那天陽光正好，她站在櫥窗外，透過落地窗，看見了里面穿著工作服的聶余。

    他手里端著餐盤，餐盤上穩(wěn)穩(wěn)放著兩杯飲料，面對刻意刁難的客人，他收起了滿身桀驁，即便眉宇間都是不耐煩，雙目卻平靜無波。

    那旖在外面看了很久，卻沒有進去。

    一直待到天黑，工作人員下班，咖啡店關(guān)門。

    她躲在一處偏僻的角落，看著聶余站在公交站牌下等晚班車，看見他低頭玩手機，直到兜里傳來震動感。

    聶余：【仔細想了想，優(yōu)秀的人都應(yīng)該和優(yōu)秀的人在一起?！?/br>
    那旖驀地攥緊手機，她抬頭，看向靠在站牌上的少年。

    他微垂著眼皮，側(cè)臉被屏幕熒光照出幾分疲倦的冷意，渾身縈繞揮之不去的距離感。

    那旖：【你就很優(yōu)秀。】

    手中一震，她看著聊天框，眼眶瞬間發(fā)熱。

    聶余：【我已經(jīng)不優(yōu)秀了?！?/br>
    聶余：【那那，回家的路上小心點，以后不要在外面逗留到這么晚了。】

    第62章 橘子壞了

    興泰公司宣布破產(chǎn)的新聞稿在一夜之間刷爆了各大網(wǎng)站。

    隨著一系列的公布, 華鼎的建筑材料不達標(biāo)，興泰賬目有問題，拖欠數(shù)家甲方貨款和員工工資的丑聞全被接連爆了出來。

    緊接著, 興泰公司被查封, 包括華鼎在內(nèi)旗下所有資產(chǎn)、和另28套房產(chǎn)和商鋪被法院拿去拍賣，用以償還賬務(wù)。

    時隔多月, 事情終于有了結(jié)果。

    而華泰公司破產(chǎn)的消息, 無異于平息了大眾對華鼎采用不達標(biāo)材料危害市民生命安全的擔(dān)憂和憤怒。

    對大眾而言, 這是惡有惡報, 是作惡者該有的懲罰。

    畢竟五條人命, 還有一個終身癱瘓，這是六個家庭的破碎, 是一面再也無法完整的鏡子, 是再多金錢補償都修復(fù)不了的內(nèi)心傷痛。

    大快人心, 活該。

    唾罵聲再次占據(jù)了網(wǎng)絡(luò), 他們盡情散發(fā)出自己的惡意, 用最惡毒的言語來慰問興泰的老板和他的家人, 他們的尖銳毫不保留, 因為他們覺得自己這是正義的發(fā)言。

    興泰的老板是資本作惡者, 他們是艱難維權(quán)的正義者。

    ……正義, 永遠無錯！

    “這說的太難聽了啊?！睂幍さひ娔庆揭恢蹦弥謾C刷評論，明明牙齒都把嘴唇咬出血了，還自虐般刷個不停，一直在回復(fù)網(wǎng)友。

    她平時不怎么在網(wǎng)上沖浪，沒有見識過暴躁網(wǎng)友的戰(zhàn)斗力，在現(xiàn)實生活中也沒有和別人紅過臉，乍地像瘋了一樣在網(wǎng)上幫興泰老板說話, 簡直就跟捅了馬蜂窩一樣。

    眼睛都被罵紅了，打字的手都在抖，卻一直咬著牙繼續(xù)和對方拉扯。

    寧丹丹從一開始的目瞪口呆，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點麻木。

    她猶豫了片刻，撩起袖子，上了那旖那條搖搖晃晃的小船，親自上線和那群大軍對噴。

    兩個人的維護，在萬千怒罵中微不足道。

    就像兩顆砂礫，發(fā)出去的瞬間就被淹沒的洪流中。

    人都是只聽自己想聽的，只看自己想看的，一切和自己意志不同的想法，都會被打入異端的標(biāo)簽。

    他們自詡講道理，卻又比誰都不講道理。

    -

    晚上，游戲廳。

    “給，這十天的?！崩习灏压べY扔給聶余，突然道：“我這兒有個來錢挺快的活兒，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聶余把錢扔背包里，拉上拉鏈，轉(zhuǎn)身就走：“不考慮?！?/br>
    老板跟在他身后，不放棄道：“你最近不是缺錢么，來錢真的挺快，地下黑拳你知道吧？我有路子，你上去打一場，贏了我給你十萬?！?/br>
    聶余頭也不回，大步離開。

    老板看著他的背影，狠嗤了一聲：“cao，還他媽傲呢?！?/br>
    都他媽落魄到打工掙生活費了，還他媽拿不準(zhǔn)自己的身份。

    “老大，你真想讓他去打黑拳？”旁邊一個小弟問。

    老板舔了舔唇，表情有些興奮：“未成年這個噱頭你說能不能讓他們感興趣？”

    何止感興趣，估計會興奮瘋，畢竟那都是一群崇尚暴力的變態(tài)。

    但是……

    老板說著又有些猶豫，他混到今天這地步也不是沒腦子的人。

    有些人就是從天上掉了下來，身上也是有翅膀的，沒準(zhǔn)哪天就飛回去了。

    比如那小子就不是個好拿捏的。

    沒搞好，不定什么時候就反咬你一口。

    真他媽糾結(jié)啊。

    聶余去銀行把錢存了，然后在二十四小時便利店買了一個面包和一份外賣。

    走到公交站時，車恰好來。他最后一個上車，徑直走到最后一排坐下。

    他靠在車椅背，垂著眼皮，撕開面包，三兩下吃完。

    街道兩側(cè)的夜景緩慢后退，暖黃的路燈，斑駁的霓虹，行走的人。

    從背包里摸出手機，聶余點開好久沒上的社交軟件。

    意料之中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