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安然派人堵住了他的嘴。



    小國王看著這個雙目含淚似乎有萬語千言的內(nèi)侍，沉默了許久。



    大長秋伴隨著薄皇后多年，在薄皇后被廢后亦是跟著照顧她。從本心來說，他并不希望大長秋背叛，但如今事實勝于雄辯。



    大長秋定然是有問題，但夏安然同時疑惑于在深宮伺候多年的大長秋怎么會犯如此低級到讓人一眼就看明白的錯誤？



    這也是夏安然一時之間無法判斷的原因，大長秋并沒有被拖下去，只是被束縛在邊上。小國王披上外衣，在涼涼秋意中思索半響，忽而心念一動。



    他讓人盡數(shù)退下，大長秋與他視線對上，二人視線交錯，片刻后，大長秋沒有被遮住的眼睛也跟著瞇了起來。



    那是因為笑。



    夏安然心中猜測得到了證實，“大長秋是故意的。”



    他嘆息著說，“殿下睿智！”被拿下堵嘴的大長秋笑了。



    小國王搖搖頭，他斂目思索片刻，忽而問了一個問題，“你是為人所迫？”



    “奴在殿下身側(cè)伺候多年，”大長秋不答，反而看了看小國王，恭敬說道，“殿下是奴少數(shù)看不透的人之一。所以，奴想要來賭上一次。”



    自大長秋口中，夏安然得知薄皇后的情況雖不如他口中所說那般嚴(yán)重，但也差不離。



    失去了皇后的身份后，薄皇后很是淡然。她是個聰明女人，自然知道這一日遲早會到。她一路伴隨劉啟從太子走到帝皇，一個人觀察另一個人二十多年，要說看不透是不可能的。正因為看透了，她便心冷了。



    劉啟心中裝著一個更大的世界。她看不到那是個什么世界，雖曾經(jīng)被那一個世界迷住眼，卻在他為了平七國之亂后將晁錯交出后徹底絕望。



    晁錯可是劉啟的太傅，一路從他太子時伴隨他十?dāng)?shù)年的太傅，是劉啟如師如父的太傅，亦是說棄就棄。



    那他還有什么不能拋棄的？



    她身體不好，被罷黜后帝王給予特殊待遇，一應(yīng)待遇不降。但下頭的人最會看天色做事，雖不敢做大手腳，但是在醫(yī)藥配置上改個配方使用廉價藥物還是可以的。



    藥效降了，吃起來效果自然就沒那么好，偏偏薄皇后還不讓人上稟，隨波逐流的姿態(tài)非常明顯。



    也因此，其實她在給夏安然寫回信的時候情況已經(jīng)有了不妙的征兆，然而在信中依然是歲月靜好。大長秋勸過，只是薄皇后一副崇尚無為的姿態(tài)，不爭不搶不奪的認(rèn)命模樣十分明顯。



    大長秋事實上也清楚，即便上稟，一次兩次也罷，次數(shù)多了也無甚大用，更何況上頭雖無意處置薄皇后，可焉知其沒有刻意放縱之心。



    繼續(xù)留在京城，薄皇后極有可能會成為一朵在暗處逐漸凋零的花。



    大長秋不想看到這一幕，便一直試圖尋找能夠跳出京城的契機(jī)。



    恰巧有人尋上他，以黃金萬兩請他來傳遞個消息，大長秋就答應(yīng)了。



    其實這計謀非常簡單，但不可謂不毒。



    薄皇后是劉勝的母親，作為皇子應(yīng)當(dāng)是跟著帝王的步伐走的，在帝王明確下令斷絕夫妻關(guān)系之后，那么自此也將會斷絕任何禮法上的關(guān)系。



    劉勝并非薄皇后親子，禮法關(guān)系一端更無牽扯，但是人的關(guān)系并不會因為禮法的改變而改變，人是由情感cao縱的生物。



    中山王兩次接受了薄皇后的饋贈，這在外人看來便是他和薄皇后感情不錯的證明。



    就算感情一般，當(dāng)曾經(jīng)的嫡母到面前求助，能夠無動于衷的有多少？



    但如果中山王一動，就會引起劉啟的側(cè)目。



    一個身在藩國的藩王那么關(guān)注帝都內(nèi)的事情是為了什么？而且藩國居然能夠得到京城的第一手資料，無論哪一點都會讓帝王寢食難安。



    一次兩次也罷，次數(shù)多了，就算父子感情再深，也無法忍受這一點。



    父子情淡了，講的就是君臣本分了。



    這毫無疑問也是一個極其危險的信號，向著帝王昭示他的兒子已經(jīng)長大。



    但如果說面對皇后的求助而毫無作為，日后亦能做反過來的文章。漢代崇尚孝道，雖然禮法已經(jīng)沒有關(guān)系了，但是到底照顧了你那么久，還將珍貴的藏書送了那么多給你，就算是沒有關(guān)系的陌生人享此恩惠卻不伸出援手也要被人詬病。



    這毫無疑問是兩難之選，就和當(dāng)年劉彘遭遇到的問題一樣，帶著請君入甕的高高在上的俯視感。



    而如今即便大長秋坦言相告，夏安然也不好處理此事。



    如今大長秋亦是明言他的目的是要救薄皇后，而夏安然也不可能當(dāng)真放任薄皇后被磋磨，也就是說他明知這是陰謀算計，也要往下頭跳——這可能也在背后那人的算計之中。



    這個人第一次對著劉彘出手，第二次對他出手，其實目的都非常簡單，為了削弱太子的實力。



    此前他利用劉彘想要打擊太子劉榮，現(xiàn)在想要用他來打擊劉徹的勢力。



    劉徹沒有同母兄弟，他的天然同盟就只有王美人meimei生的四個兒子。但是但事實上，因為思想局面差異過大，劉徹和那4個豆丁志始終說不到一起去，關(guān)系平平，甚至遠(yuǎn)不如和夏安然親厚。



    所以迄今為止，如果要說劉徹在兄弟聯(lián)盟中較為堅實的政治同盟，那就只有夏安然一個人。



    偏偏中山國被郅都和韓嬰二人把控，此二人都是此道好手，將小國王身邊護(hù)得水油均不可入。



    其本人的政治素養(yǎng)也足夠優(yōu)秀，背后的底盤也很深厚，在民間風(fēng)評也很不錯，想要對他動手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是這天下沒有挖不到的墻角，只要持續(xù)刨土，就算挖不塌也能煩死你。



    夏安然以指點著桌案，垂眸思索著如今情況。哪知正想到一半，大長秋艱難地cao控著自己被捆綁住的身體朝著夏安然跪伏在地，他雙手俱都被縛在背后，不好控制力道，這一動作，大長秋完全是以自己的額頭直直撞在了地上。



    毫不收力的動作當(dāng)場就發(fā)出了一聲悶響，這一動靜顯然驚到了外面的守衛(wèi)。



    “殿下？”



    “無妨?！毕陌踩活D了頓，忽然覺得那聲音不對頭，“阿皖？怎的是你？”



    被叫破身份，竇皖自外而入，見到大長秋跪伏的姿態(tài)，他皺了皺眉，又見小國王身上穿的單薄，更是不滿，“殿下，請先著寒衣。”



    夏安然瞪圓了眼睛。等等，你難道不應(yīng)該先解釋一下你為什么在這里嗎？



    竇皖是他的半個伴讀，自然沒有守衛(wèi)的職責(zé)，更何況如今已經(jīng)是宵禁時間，這人怎么進(jìn)來的？



    你是不是又翻墻！可憐可憐中山國的護(hù)衛(wèi)吧，不要再給他們增加負(fù)擔(dān)啦！



    然而他的目光落了個空，竇皖很熟練地在他殿內(nèi)找到了更厚實的衣裳，然后走過來給人套上，全程回避小國王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