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光是少女的目光，真誠而桀驁。

    云郁赧然一笑，沒想到她說這句話。

    “你見過我？”

    “當(dāng)然了。”

    “你是樂平王?！?/br>
    她說：“原來在皇上身邊時(shí)，我見過你?；噬献爝叧Ｌ崮愕拿?。你的字是撫寧，是任城王的兒子?！?/br>
    “宮里都說，你是宗室王子，還有世家子弟中長(zhǎng)得最好看的。沒人不知道你，洛陽城的百姓都認(rèn)識(shí)你。那會(huì)只要你一進(jìn)宮，那些宮女們都悄悄跑去看，看了就在背地里偷偷地議論。”

    “是么?！彼行┯牣惖匦?，隨后嘆了一口氣。

    “物是人非?！?/br>
    他悵然道：“誰敢相信，那才是一年前的事。聽著感覺像是過了十年?！?/br>
    賀蘭氏懊惱地說：“不對(duì)?，F(xiàn)在你是皇上了，之前皇上已經(jīng)死了。”

    賀蘭氏說：“皇上，你知道是誰殺了他嗎？別人都說是太后殺的?？墒翘笫撬H娘，怎么會(huì)殺他呢？我不敢相信?！?/br>
    “朕不知道?！痹朴舻恼Z氣溫和而淡漠。

    賀蘭氏語塞，一時(shí)找不到話接下去。

    云郁柔聲道：“今日是你和朕新婚，大喜的日子，咱們不提這個(gè)，好不好？朕忘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以為陛下是生氣了呢。”

    賀蘭氏說：“陛下不讓提，我就不提了。我叫落英。是落英繽紛的落英。陛下知道我名字怎么來的么？我爹爹叫逢春，我叫落英。這名字是不是很配？所以我是爹爹的女兒?！?/br>
    “是很配?！?/br>
    云郁道：“那朕以后，就叫你的名字，落英。”

    落英點(diǎn)頭說：“好。我爹爹也是這么叫的?！?/br>
    落英非常健談，她不知是見到云郁高興，還是本來就愛說話。她有說不完的話，先是一直講孫太后，講云詡：“太后對(duì)我挺好的。我十四歲就嫁到宮里了，在洛陽一個(gè)人都不認(rèn)識(shí)，什么都不懂，老是犯錯(cuò)。太后一直照顧我。她死了，我挺舍不得?；噬弦彩呛萌耍乙埠芎玫?，他教過我識(shí)字，還教我說洛陽話。”

    她說幾句，便看一下云郁的臉色。

    “陛下你聽我，現(xiàn)在還有并州口音嗎？”

    云郁說：“聽不出了?！?/br>
    落英說：“我從小就在并州長(zhǎng)大的。我會(huì)騎馬，還會(huì)射箭。就是女紅做的不好。我娘死的早，我爹續(xù)弦給我找了個(gè)后母?？墒撬幌矚g我，我也不喜歡她。我從小跟爹爹親。我有一個(gè)meimei，還有兩個(gè)哥哥。他們都在并州，我好久沒見到他們了?！?/br>
    她偷偷窺著云郁，試探說：“陛下，你是不是煩我了?！?/br>
    她東一句，西一句的說話，云郁一直聽，聽著聽著便神游天外。聽到這一句，他心一動(dòng)，頓時(shí)回過神：

    “怎么會(huì)?！?/br>
    落英說：“我知道，陛下你不喜歡我。我不傻，我叔叔跟我說了。說我爹爹得罪了陛下，陛下恨他。我又是嫁過人的，陛下心里不想娶我?！?/br>
    云郁拉起她的手，輕輕握著，柔聲安慰道：“朕和太原王之間，是有一些誤會(huì)，只是而今都解開了。即便還有什么，你是你，他是他，朕不會(huì)將太原王做的事遷怒到你身上?！?/br>
    落英耿直說：“我爹爹也是為了疼我。我們胡族人，不像漢人，只能嫁一次。我們胡人夫妻不和，可以離婚，可以改嫁。丈夫死了，還可以再嫁。我今年才十七歲，年紀(jì)還小。我爹爹不想讓我一輩子守寡。我是入過宮的人了，也沒別的人能娶我。只有皇上。我爹爹這次是想通了，真心地要尊奉皇上。把我的婚事辦完，沒了后顧之憂，他好放心離開洛陽?！?/br>
    云郁起身，往案上去，翻開兩只倒扣的酒盞，各斟滿酒。他將一只酒盞端到床前來，遞給落英，自己持了一杯。他伸出手，舉著杯，笑意柔和道：“朕同皇后，飲一交杯酒?！?/br>
    落英高興地一笑：“我沒有喝過呢。這個(gè)交杯酒怎么喝？”

    “像這樣?！?/br>
    云郁手把手教她，笑：“手腕互相勾著，喝對(duì)方杯中的酒?！?/br>
    云郁不勝酒力，一杯下去，臉就紅了，頭腦昏沉。他放下酒杯，笑向賀蘭氏道：“一會(huì)皇后同朕，還要更衣，去祁年殿大宴群臣?；屎笞蛉諆?cè)封累了一日，今日又早起梳妝，想必困了。不如上床睡一會(huì)，宴會(huì)時(shí)間到了，宮人會(huì)來服侍更衣的。”

    落英好奇說：“皇上，你不休息嗎？”

    云郁道：“朕不累。稍后禮部還要入見?！?/br>
    第35章 二傻子

    皇后睡著了。

    云郁有些悶, 移步往殿外去，想透口氣。

    他看到一個(gè)熟悉的身影立在殿門處。

    皇帝新婚大喜，她今天竟涂脂抹粉, 施了妝容了。

    跟其他的宮女一樣，把圓臉兒撲的粉白白的, 眉毛描的黑黑的, 嘴唇染了胭脂。衣裳是新的, 頭上還戴著粉紅色的珠花。她性子素樸，平日里很少描眉畫眼的，云郁差點(diǎn)沒認(rèn)出來。

    “韓福兒?！痹朴艚辛怂宦?。

    她偷偷回首盯了一下, 見是云郁叫, 趕緊低頭，邁著小碎步過來：“陛下出來做什么？外面冷，陛下快回去吧?！?/br>
    云郁側(cè)眼看她, 神情冷漠的像尊雕塑。

    “你過來?！彼辛苏惺帧?/br>
    阿福左顧右盼，生怕被人給看見：“過來做什么？”

    “過來?！痹朴糁貜?fù)。

    阿福迫不得已, 只得過去。云郁從袖中, 取出一枚紅色的海棠花簪子，漫不經(jīng)心似的遞給她：

    “拿去。”

    阿福驚訝道：“陛下給我這個(gè)做什么？”

    “拿去戴?！?/br>
    “陛下哪來的？”

    “那日內(nèi)宮的人來問, 要做一批首飾。一些給皇后，一些是朕留在宮中, 用來賞人的。朕挑了一個(gè)好看的?！?/br>
    阿福知道那批首飾，是皇帝用來賞賜寵愛的妃嬪的, 不賞下人。她有些難為情：“這賞奴婢不能領(lǐng)?！?/br>
    云郁說：“拿去?！?/br>
    阿福沒辦法, 只得接過了，揣在袖里。

    云郁說：“怎么不戴？”

    阿福說：“奴婢回頭再戴。今天戴的有。”

    云郁沒管她，轉(zhuǎn)身提步回殿內(nèi)去了。

    是夜, 皇帝，皇后一起駕臨祈年殿。

    帝后執(zhí)著手，笑容滿面，看著親密無間。一直擔(dān)憂的眾朝臣見此情景，總算打消了疑慮。宴上，觥籌交錯(cuò)。云郁從御座上下來，親自斟酒敬賀蘭逢春。賀蘭逢春紅光滿面，喜不自勝，恭身下座來迎，君臣手拉手談話，那語調(diào)是說不出的親熱。

    阿福的注意力，卻沒有在云郁身上。

    她看到了韓烈。

    韓烈坐在宴席的角落，跟賀蘭逢春其他下屬一席。他的衣著跟其他武將差不多，都是黑色。但是個(gè)子長(zhǎng)得高，身材挺拔瘦削，皮膚又白，眉毛濃長(zhǎng)，眼睛漆黑。坐在那就猶如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