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滎陽大敗,虎牢關(guān)失守,洛陽城也被攻破了?!?/br> 阿福感覺頭頂轟隆一聲,驚雷一般:“那陛下呢?” 韓烈道:“陛下出逃了?!?/br> “陛下沒事嗎?” “難說?!?/br> 韓烈道:“陛下在安陽,詔令天下勤王。可那是半個月前的事了。消息在路上耽誤了這么久,今天才傳到太原王手中。就算太原王即刻點兵出發(fā),等到了河內(nèi)又是半個月之后。河內(nèi)離洛陽那么近,陳慶之隨時可能會渡河。陛下身邊只有十幾個人,怕是等太原王趕到時,陛下的尸首都涼了?!?/br> 韓烈來不及說太多,當(dāng)夜就離去了。 阿?;氐椒恐校靡魂囆纳窕秀?。 她坐在床上,感覺腦子里頭空蕩蕩的。她走的時候,知道云顥和陳慶之正在出兵,也知道云郁正在為戰(zhàn)事頭痛。但她總覺得這件事對云郁來說,只是面前的一塊小石頭,一個小泥坎兒。有點擋路,有點礙事,但用點力氣,也就一腳踢開了。 她沒想到事態(tài)的發(fā)展會失控,更沒想到形勢會演變到而今這般山崩地裂的程度。 當(dāng)夜,陳尚過來辭行:“臣要去安陽。陛下有難,臣得去護(hù)駕?!?/br> 阿福心中惴惴不安。 “你們都要去嗎?” 陳尚道:“是?!?/br> 阿福道:“現(xiàn)在就出發(fā)?” 陳尚說:“現(xiàn)在出發(fā)?!?/br> 阿福感覺魂不守舍,心中盡想的是韓烈的話,說他有危險,說他快死了。她覺得自己要做點什么,她心已經(jīng)全亂了。不可能的,他不會死,他是皇帝,怎么可能輕易死。她需要馬上看到他,證實自己的想法——他一定沒死,他一定活著,肯定不會有事的。然而腹中生根發(fā)芽的種子在不斷提醒她——不能沖動,不能沖動。一切只是傳言。她要做娘了。她肚子里懷著他們的小寶寶,不能亂來,不能讓小寶寶陷入危險。對,他不會有事的,太原王已經(jīng)派兵去救了。 她努力說服自己,安靜下來,平心靜氣。她失魂落魄對陳尚道:“你們趕緊去吧,不要管我了?!?/br> 陳尚說:“姑娘一個人……” 阿福道:“我沒事?!?/br> 陳尚他們,連夜也出發(fā)了。 平靜的生活才剛剛開始,她不能亂,不能再重蹈覆轍。她要跟平常一樣,吃飯、洗漱、睡覺,平安度過接下來的十個月,準(zhǔn)備迎接新生命的降生。 她端了一盆水來泡腳,泡的水都涼了,也忘了將腳拿出來。 陸元君察覺了她的古怪。剛才在房里,韓烈一說洛陽被破,皇帝要沒命的事,她臉色就變了。剛還在沈氏的房里做衣服,不聲不響就走了。陸元君有些不放心,過來看她。 她坐在床上,雙腳插在一盆清水里,臉上的表情呆呆的,看起來很不正常。她這幾天本來很高興的。陸元君走上去坐在身邊,先是拉了下她手,感覺她手冰涼涼的。再看她那盆里的水,連熱氣都沒有。 “你這是怎么了?” 陸元君關(guān)切道:“你有認(rèn)識的人在洛陽?” 陸元君又不傻。 只有這個原因,否則她不可能一聽說洛陽淪陷就情緒低落的。 本來她不提還好,她一提,阿??酥屏税胩斓那榫w瞬間就決堤了。自欺欺人是沒用的,她再在心里提醒自己,告誡自己,心已經(jīng)碎成片,經(jīng)不起輕輕一叩。心里一急,眼淚自動就出來。 “你怎么了?” 陸元君大驚失色:“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陸元君連忙拿手帕替她擦淚,伸手拍著她的背:“好端端的,怎么就哭了?!卑⒏Eゎ^靠到她肩膀上,將眼淚在她衣服上蹭了蹭,突然哽咽道:“我好難受啊,嫂嫂?!?/br> 陸元君哄著她:“到底怎么了?” 她沒那么愛哭的。 即便是當(dāng)初被人關(guān)到地窖里,差點餓死。即便是被人羞辱,被人打臉扇巴掌,或是被迫離開他,她都沒有哭過。 她覺得,那些苦,不算什么。她不是那么嬌弱的人,也不喜歡自怨自艾,舔舐傷口。但扛得住不代表就不痛,不代表就不傷心。 積攢了數(shù)月的情緒,一時都涌上心頭。 陸元君莫名所以,只覺得她這樣子怪可憐的。一個女孩子,這么多年在外,不知道經(jīng)歷了些什么。而今又懷了身孕,孩子的父親,也不知道是誰,更別說負(fù)責(zé)任。陸元君只能摟著她安慰:“你不是說不在意那個人的嗎?一直也沒聽你提起過。怎么一聽到這個消息,就哭成淚人兒了?!?/br> “我沒求他什么?!?/br> 阿福哭的喘不上氣,扭頭靠在她肩膀上:“是我自己愛他的?!?/br> “我沒指望問他要什么名分。也沒想他給我什么?!?/br> 她抽噎道:“哪怕往后只有我一個人,只要他過得好便是了。為什么要這樣?!?/br> 陸元君拿手給她抹著眼淚:“那你到底是愛他呢,還是不愛他呢?既然你們有感情,為何你又一個人回家來?” 阿??薜溃骸拔乙詾槲易吡?,是對他好。他可以不用為難,可以做自己該做的事??墒撬麤]有好,他都快要死了。那么多人想殺他,都想讓他死,沒有人愿意幫他。他一定心里恨死我了。他肯定覺得我是膽小,覺得我怕死,不想跟他送死,才會要丟下他,自己一個人逃走。他肯定覺得我跟那些見風(fēng)使舵的人一樣,拋棄他背棄他?!?/br> 他是皇帝,天子。 都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結(jié)果幾十萬大軍沒有一個人肯為他打仗的,竟敗給區(qū)區(qū)七千人。堂堂皇帝奔命出逃,身邊只有十幾個人肯跟隨他,該是有多心涼。不止心涼,恐怕都寒成冰鐵了。 第79章 歪脖子樹 云郁立在帳前, 望著遠(yuǎn)處漆黑一片的原野。 清冷的月亮懸在一片楊樹林的梢頭,天上散落著幾顆星星,光芒黯淡。除此之外, 一片死寂,看不到任何燈火。 前方有一棵歪脖子樹, 他越看這樹, 越覺得這樹怎么適合上吊。 河陰之變, 一敗涂地。而今又被人趕出洛陽,一無所有,惶惶如喪家之犬——換做任何一個皇帝, 都該抹脖子上吊了吧。他懷疑這棵歪脖子樹是特意讓它生長在這, 目的就是為了等自己有一天走投無路,好來此地吊死的。 命運這回事,上天早就盤算好了。當(dāng)你以為自己一切夠糟糕時, 總會有更糟糕的事等著你。 但他為何、怎么、偏偏就是不想死呢? 大概是從小受的挫折多了。雖然出身貴胄,但父親被君王所殺, 從小就是皇帝的眼中釘。沒有父親, 家里又窮,沒有生計, 母親節(jié)衣縮食撫養(yǎng)他長大。八歲進(jìn)宮伴讀,見慣了太多死亡和殺戮, 看過無數(shù)次血濺宮廷的情景。類似云祁、云岫那樣的事,他在河陰之變前看過不下三回。有他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