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亂地披散著，臟的打結(jié)，糾成一團團的。

    韓福兒認不出他了。

    她懷疑賀蘭麟在騙她。因為實在不能相信眼前這個人，就是那個昳麗俊潔，光華萬丈的心上人。

    第144章 力量

    韓福兒伸手去, 撥開他臉前的頭發(fā)。

    是他的眼睛……她心跳的咚咚的。猶豫了一下，又繼續(xù)用力搖晃了一下他的胳膊，拍他的臉頰。

    她叫不醒他。身旁的一個士兵大步上前去, 提著他的衣服，用力將他從被子里拽了起來, 喊了一聲：“起來了！有人來看你了！別裝死！”并將他往壁角一丟, 搡了兩下。

    他本就是個高大的身材, 比一般的男人都要高，平日里看著就出類拔萃，鶴立雞群的。雖然瘦, 但那么大一副架子, 也不是隨便一個男人能拎得動的。而今的確是瘦的厲害了，看著輕飄飄的，薄成一張紙。他東倒西歪地靠在壁角, 像一片風(fēng)中的樹葉一般，左右搖晃了兩下, 半天后才堪堪定住, 腦袋還是耷拉著的。

    看守見他手按著地面，五指蜷曲摳動著, 想爬起來，看樣子已經(jīng)意識復(fù)蘇, 道：“他醒了。你們有什么話就說吧。”

    看守的人退出去了，只剩下韓福兒在帳中。他垂著頭, 一頭臟兮兮的黑發(fā), 亂汪汪地遮著臉。費了半天勁他才撐著坐穩(wěn)了，用力抬起頭，從頭發(fā)里露出一點臟兮兮的面孔, 睜開眼睛，目光看著面前的來人。

    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漂亮干凈，俊美不凡，好像一只從仙境中走來的雪白的靈鹿。高大，挺拔，四肢纖細，肌rou緊實充滿力量。一身綾羅，貴氣十足，是最好的玉石，又經(jīng)歷了最好的打磨和修飾，美的不像凡人。她那時候卻蠢笨粗糙，渾身灰撲撲的，沒有丁點兒色彩，活像個燒火丫頭。

    而今，他變臟了，變丑了，變的認不出了。她卻變漂亮了。臉還是那個臉，人還是那個人。甚至跟第一次見她時那樣，未施粉黛，但是溫柔細膩了，模樣也生長開了許多。

    他看著她不說話，目光中寫滿了驚愕。

    她靠近了些，跪坐在他面前，仰頭看著他。她伸手，想去觸碰他地上的手。他有些不自在，下意識地避開她，將那只手緊緊握成拳頭，不給她碰。她盯著他臉瞧，他目光躲閃，不安地扭過頭，仿佛畏懼她。

    她察覺到他的退縮，卻不避，而是繼續(xù)靠近他。她側(cè)過腦袋，歪著脖子，并用手去觸碰他臉，想撥開他臉上的亂發(fā)。他低聲拒絕道：“不要碰我?！?/br>
    她手的動作頓了頓，他難為情地補了一句：“我身上臟，別把你弄臟了?！?/br>
    她小心遏制住了想要觸碰他的欲望。

    她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比她想象的要平靜。她以為他會崩潰，發(fā)瘋，以為他對自己惡語相向，沒想到他神情很溫和，語氣也很溫柔。過了一會，他大概覺得她沒有要貼近他的意思了，便回過頭，鼓起勇氣看她，目光溫柔而悲憫。

    “你好不好?！?/br>
    他聲音沙啞說：“你怎么到這兒來了。”

    太安靜了，仿佛是在說悄悄話一般。她已經(jīng)有點想不起他們上一次說話是什么時候，也想不起他們的曾經(jīng)。過去的一切，都像夢一般。

    的確是夢，誰會想到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韓福兒，會跟這樣身份尊貴的人物有過牽連，有過糾纏。

    她自己都覺得不像真的。

    他的愛是假的，他的冷漠是真的。

    這才符合常理。

    而今脫下華服，卸去王冠。她面對著他，這才是公平的對決，是凡人于凡人之間的交流。一切都不用再掩飾，不同誰低下頭顱，也不用誰仰視誰。

    他從頭到腳，已經(jīng)沒有任何地方值得他仰慕、遐想。

    韓福兒說：“聽說你在這，我來看看你?！?/br>
    他擔(dān)憂道：“賀蘭麟怎么會讓你來見我？”

    韓福兒說：“我也不知道。我跟他說想見你，他便答應(yīng)了。”

    他說：“別相信他。他不是什么好人?！?/br>
    她點點頭：“我知道?！?/br>
    他目光靜靜地看著她，說：“你比上一次見的時候，變漂亮了?！?/br>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上一次你看我的時候，很丑嗎？”

    他搖搖頭：“也不丑。”

    他說：“我變丑了?！?/br>
    他說：“你看了我這個樣子，回去就再也不會想我了。說不定夜里還會做噩夢，后悔當(dāng)初瞎了眼呢?！?/br>
    她有些羞澀，低了頭，說：“我覺得我也變丑了。風(fēng)好大，感覺現(xiàn)在臉都變糙了，頭發(fā)也糙了，糙跟稻草似的。身上也好久沒洗了，一洗，估計能搓下一卷子泥，臟死了。”

    他說：“真的嗎？”

    她望著他：“不信你摸摸?！?/br>
    他小心翼翼伸出手，用四根手指的手背，在她臉嫁上輕輕觸碰了一下。

    她臉冰涼涼的，冷得他有點不敢觸碰了。

    他收回了手，柔聲說：“臉不糙的?！?/br>
    她說：“那是你的手凍僵了，沒知覺。”

    云郁靜默了半晌，道：“悅兒好不好。”

    韓福兒聽到這句，猛然抬頭，看著他，心里頓時想起了一些很不好的事。她不知怎么，不想讓他痛快。她有點報復(fù)欲，想刺傷他，看他究竟會不會疼。

    她目視著他，撒了個謊，說：“他不在了。”

    她看到他的笑容瞬間消失，臉上的血色也消失，嘴唇都跟著慘白起來。

    他有些沒聽懂，啞聲又問了她一遍：“什么……”

    韓福兒說：“他不在了?！?/br>
    “為什么……”

    韓福兒冷漠道：“沒有為什么。不在了就是不在了。你問我，我問誰去呢。我也想問為什么?！?/br>
    他整個目光黯淡下來，有些精神恍惚，心不在焉的樣子。然后緊閉著嘴，再也沒有說一句話。

    “你是不是很難受。”

    他不說話。

    韓福兒看著他：“你不難受，你都沒有眼淚。你不曉得我流了多少眼淚。你的心是鐵打的，你只會心疼你自己?！?/br>
    他木木呆呆的，仍然是一聲兒不言語。

    韓福兒坐在他面前。知道他不愛聽，但就是要說給他聽：“他都沒有見過自己父親是誰，都不知道自己爹爹長什么樣子呢。沒爹疼、沒娘愛的小東西，連個名分都沒有。做了小鬼兒也是沒人收的孤魂野鬼兒。沒有了也好，否則在這世上，也是受罪。別人會說他是私生子，就算跟著親娘改嫁，也是寄人籬下，要受一輩子的嫌棄和白眼。這樣挺好的。”

    他像是靈魂出竅了一般，始終沉默。

    韓福兒說：“你不用裝作這幅樣子。你又沒愛過他，何必裝作傷心的模樣呢。你就是鐵石心腸，無情無義的人，連自己的孩子都不管的。”

    她想刺激他，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