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寧展眉在手機里和他說餓，就拍張照過去氣他。



    臺風終于登陸，水云市沿海有段距離，也受了三四天影響，下了些暴雨，這兩天雨歇了，陰了下來。



    寧展眉想把畢千念磨到家里一起看電影，畢千念嫌他每次也沒見看得多認真，要他自己挑好才肯去。



    “真挑好了，來吧？”寧展眉在電話里循循善誘，“等開學了每周才休一天半，周日還得回學校上晚自習，時不再來啊千念?！?/br>


    就差沒在電話里唱了。



    畢千念其實有些喜歡寧展眉需要自己、黏著自己的情狀，他感到被需要……被喜歡著。



    煩不過寧展眉，他應下來，路上還飄了一點小雨。



    “等會兒估計還會下雨。”畢千念換好鞋，朝客廳三米高的落地窗外望去。



    “來的路上淋濕了沒？”寧展眉問他，進廚房端了杯他自己泡的奶茶給畢千念，是網(wǎng)上買的，一個透明袋子里裝了茶包和奶粉包，還有砂糖。畢千念提過一次，覺得好奇，奶茶真是奶和茶泡在一起啊？還以為都是粉兌出來的。



    寧展眉就買了要他泡。



    “好喝嗎？”寧展眉當時問他，“我買了一盒，有十幾包，還有不同味道的，你要喜歡就拿回去。”他自己喝肯定嫌泡著麻煩，茶要先泡好，過個十分鐘再放奶粉，還容易結(jié)塊。



    “挺好喝的，”畢千念捧著杯子，熱飲的關(guān)系嘴唇有些泛紅，“你留著吧，我在家估計懶得弄?！?/br>


    說了半天兩個人都懶么，寧展眉就認命每次等畢千念來家里泡給他喝了，結(jié)塊了也耐心拿勺子一個個戳碎溶掉。每次畢千念喝完酣甜的奶茶變得舒緩又幸福的表情也足夠支付他泡奶茶耗費的勞動力。



    “淋了一點，不礙事。”畢千念回答他。



    “今天的好喝么？”寧展眉握過他的手，把他領(lǐng)到房里。



    他常常主動觸碰畢千念，甚至親他的臉頰，然后惹惱他，再哄好他，樂此不疲。說是追人，倒也跟戀人差不太多，該占的便宜寧展眉一樣也不落下。



    “還行?！碑吳畋凰麪渴忠呀?jīng)很習慣，“有點點苦，是不是加了咖啡？我還是喜歡甜的多一些?！?/br>


    寧展眉稍一回想，“包裝上寫的好像是鴛鴦奶茶，是加了咖啡的，奶粉包里摻了咖啡粉估計是?！庇终f，“我嘗嘗？”



    他握過畢千念抓著杯柄的手，稍微彎了腰，將杯子堤到唇邊，然后嘗了一口。



    “是有些苦，要不要再加點糖？”他問，眼神很無害。



    畢千念偏過頭不看他，說別麻煩了，寧展眉看清他又紅了臉，笑了一聲。



    他拉了窗簾調(diào)好投影儀，開始投放影片。



    片頭剛?cè)胙?，畢千念就認了出來，“？”他靠在床頭有些不解，“不像你會喜歡的電影?！?/br>


    “那我會喜歡什么電影？”寧展眉坐到他旁邊。



    “……你就不怎么喜歡看電影。”



    “真聰明，獎勵一下?！闭f罷飛快地親了一下畢千念的臉頰，等人羞惱前馬上開口，“為了選愛情電影啊，就挑了它。我們千念不知道什么是喜歡，不就該看看愛情電影?！?/br>


    畢千念想說自己都看過了，到底沒開口。



    難得寧展眉看得也算認真，窗外的雨漸漸大起來。



    熒幕里豪華郵輪的盛景趨于慌亂以至于灰滅，碩大的船體漸漸下沉，逐漸落幕。主人公的愛情卻恰恰相反，趨于絕望而寂靜的高潮。畢千念無聲地流起眼淚，露絲伏在木板上說試圖叫醒水里的杰克，船來了，可以活下去了。沒有人回應她。



    她意識到愛人已經(jīng)死去了，嘶啞著哭起來。



    又想起凍僵的杰克曾對自己說，“Neverletitgo.”



    露絲掙開杰克抓著自己的手，他沉了下去，朝冰冷黑暗的海水，安靜又迅速地不見蹤跡。她游到一旁，找到口哨，呼喚已經(jīng)駛過的救生船。



    畢千念不住地流著眼淚，很安靜地，他覺得空調(diào)溫度或許太低了，就像浸沒泰坦尼克號的刺骨海水。



    偉大的愛情，畢千念想，這樣偉大的愛情。



    他產(chǎn)生了強烈的共情，雖未陷入過電影里那般必死的境地，但他遭遇過的恥辱，謾罵，以及他為此慟哭的長夜，都在一瞬間洶涌襲來，并且一齊向他發(fā)問：為什么沒有人救你？



    他手腳冰涼，第一次覺得如此不公，即便是那樣地羨慕過別人完整的家庭，和睦的父母，也從未覺得這樣不公。



    畢千念沒有掙扎過，他早早地接受了自己的命運，平靜又坦然，因為反抗無用。



    可是杰克為露絲付出生命，讓她逃過飄亡在海水上的凄慘命運，原來人是可以被拯救的，偉大的愛情，隨便什么情吧，為什么沒有人來救他？



    他好像獨自在夜晚沉沒了許多年，周而復始，但是從來沒有人來救他。



    而后陷入一個已經(jīng)十分熟悉的懷抱。



    是寧展眉。



    他一遍遍說，乖，不難過。



    畢千念越哭越兇，已經(jīng)控制不住，但仍然沒有發(fā)出一絲聲響。寧展眉要不是余光關(guān)注著他，都不知道這人已經(jīng)哭去了半條命。



    “哭出聲來，別壓嗓子，不難受嗎？”寧展眉嘆氣。



    畢千念像是開了什么閥門，嗚嗚地終于哭出聲來，暈著腦袋想，這還是他頭一次聽見自己的哭聲。



    等他逐漸緩下來，還十分丟臉地打了個哭嗝。



    寧展眉笑了一聲，畢千念不理他，側(cè)過臉拿眼淚糊了寧展眉一脖子，閉上眼睛深呼吸著。



    “哭完了？”寧展眉問他。



    “嗯。”鼻音很重。



    “愛哭鬼?！?/br>


    “嗯?！?/br>


    “丟人呀?！睂幷姑颊f，聲音輕輕的，并不是嘲弄他。



    “但是沒關(guān)系，”他說，又揉了揉畢千念的小腦袋，“以后別壓著嗓子哭了，我心疼。”



    又是一陣鼻酸，畢千念覺得自己被寧展眉溫柔地打撈起來了，他像一張?zhí)鹈鄣木W(wǎng)，將他從冰冷的海底緩緩捕獲，將他融化，將他據(jù)為己有。



    “寧展眉……”畢千念喊他。



    “在。”



    “你會離開我嗎？”他沒頭沒尾地問。



    寧展眉沒有馬上回答他，而是想了一瞬。



    “如果不出意外，那不會?！彼鸬?。



    “什么意外？”



    “你沒有愛上我?！?/br>


    “……”



    “快點愛上我吧，千念?！睂幷姑紘@息，蹭了兩下懷里的人。



    畢千念沒有回答他，只是安靜地維持這個擁抱。



    寧展眉好像已經(jīng)有意無意拯救過自己許多次，他冷靜下來想，并不是沒人救過他，而是陷入絕望的情緒時希望是很難被看到的一點點星星的微光。



    寧展眉自出現(xiàn)就不斷給他帶來光亮，給他至今循規(guī)蹈矩的人生帶來新的啟示，也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