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來一個拿著刀的孩童。

那孩童跑進(jìn)院子，對著木房的門大喊：“你想好了嗎？”

聽聲音是個男孩，他拿著刀的姿勢并不標(biāo)準(zhǔn)，想來并沒有習(xí)過武。

木房內(nèi)傳來一個喑啞得意的老聲：“想什么？”

“放我出去！”

“哈哈哈哈哈，”那老聲陰惻惻得笑了，“我說了，除非你答應(yīng)做我的徒弟，否則，就算你殺了我，你到死也出不去！”

“你殺了老乞丐，我就是死了也不會做你徒弟的！”那男孩咬牙強(qiáng)忍著，卻難免還是漏了一點(diǎn)哭腔。

那老聲卻像是充耳不聞，狂熱道：“你資質(zhì)比我前兩個徒弟都要好，不過是街頭棄兒，卻能夠舉一反三，用老夫的機(jī)關(guān)反將老夫困在此處，前途無量?！?/br>
“我不會當(dāng)你徒弟！不會當(dāng)你徒弟！”

那男孩不知如何是好，握著刀激動地大喊，忍不住哭起來。

第36章乞兒幺兒

“哭什么哭！”老賊不耐煩起來,“成大事者,不拘小節(jié)！死了個老乞丐就哭哭啼啼,像什么樣子！”

那男孩氣得發(fā)抖，大聲還擊道：“我不知道什么是大事，什么是小節(jié),但庇佑我、分我衣食的老乞丐肯定是大事！你這種狠心殺人的東西肯定是小節(jié)！”

聽男孩說自己還不如一個老乞丐，老賊登時怒不可竭：“他算是什么東西，四處乞討的無賴腌臜,也配與老夫相提并論！你這黃口小兒,老夫諒你是無名野種，不曾開蒙,不與你計較！”

話到此處，老賊又笑起來：“若老乞丐對你如此重要,你怎么連殺我報仇都不敢？殺了我，你就出不去,倒不如跟著我學(xué)習(xí)謀定天下的智慧，我這么可惡，你吃我的用的我,學(xué)盡我的所長,等你長大，再殺我為老乞丐報仇，不好嗎？到那時，這山谷中的一切都是你的?！?/br>
男孩卻很堅定：“我不會拜你為師！”

“冥頑不靈！沒用的東西，野種就是野種！”

男孩明顯非常生氣,卻死死咬著唇?jīng)]有反駁，他是個雙親不詳?shù)男∑騼?，被人指著鼻子罵野種，是沒法反駁的。

老賊試圖用炫耀自己的兩個徒弟的成就來說服男孩，言語間循循善誘：“老夫首徒，燕朝丞相韋碧臣，天下人人皆知的大忠臣，是老夫最光耀師門的徒弟。你一定聽說過他，你資質(zhì)不比他差，日后學(xué)成出山，你定能超過他的成就。”

男孩只是個小乞兒，懵懂時就流浪于蜀州，被地痞控制乞討，過著野狗一般的日子，哪里知道什么燕朝丞相。

直到地痞被強(qiáng)征了兵去，他又遇到好心的老乞丐，才過得相對安穩(wěn)一些，然而安穩(wěn)日子不久長，沒兩年就撞上楚軍攻蜀，一老一少隨百姓大流逃難，這才到的秦州。

他雖不懂，但老賊自稱有個大忠臣徒弟，男孩下意識就不信，只當(dāng)他是胡說，沉默著，并不買賬。

人老了嘮叨，老賊說著，竟然自顧自嘆氣起來：“老夫這個首徒，什么都好，就是過狠了一些，也是老夫不該同時收兩個徒弟，他見師弟聰慧靈氣，竟下藥壞了師弟的臉，連神智也給他藥得不大清楚?！?/br>
原來，老賊一個徒弟出師去擄下一個的規(guī)矩，是因?yàn)轫f碧臣給牧廉下藥。

原來牧廉的臉不是生病，是被韋碧臣下了毒。

“不過，塞翁之馬，焉知非福，”說到這，老賊又得意起來，“老夫原想將那怪物丟出去，沒想到這二徒弟卻是最聽話的一個，這得算是首徒的功勞。如今，老夫二徒弟是風(fēng)族首領(lǐng)的幕僚先生，雖不如首徒，一個廢臉怪物能爬到如此，已是盡力了?！?/br>
即使隔著木房房門，男孩還是不自覺向后退了退，握緊了手中的刀，他過去只是個流浪乞兒，見多了市井無賴，尋常惡人見了不少，但這種無法以常理理解的惡人，他從來沒見過。

他知道這老頭心狠手辣，卻沒想到他對自己的徒弟都那么狠，說起來，還一副沾沾自喜的模樣，完全無法理解。

“……你是個瘋子。”男孩覺得這老頭比村中大喊大叫的瘋子可怕許多，卻只能想到這個詞來。

老賊沾沾自喜，對男孩使出攻心計：“你如此義正言辭，一副與老乞丐爺孫情深的模樣，那怎么連殺了我報仇都不敢？你手中有刀，我已經(jīng)被你困在機(jī)關(guān)之中，為什么你還不殺我？紅刀子進(jìn)白刀子出，就是這么簡單。你不敢殺我，是因?yàn)槟阖澤滤?，因?yàn)槟阈睦锴宄瑲⒘宋?，你就走不出這個山谷，一樣要死在這里。所以你口口聲聲說什么大話，自詡正義，只是因?yàn)槟悴桓覛⑽遥莻€懦夫罷了！”

“我不是懦夫！”男孩被氣得大喊。

“那你殺了我啊！你不敢！你貪生怕死！”

“我不是貪生怕死！”男孩握著刀，不假思索地激動大喊，“我不要變得像你一樣！老乞丐說我們身無分文，也能做個好人！我不殺你，我要帶你去報官！”

小乞兒不懂得報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是遵循耳濡目染的世情常理，好人不殺人，人死了就該報官。

他天真的話讓老賊哈哈大笑：“報官？你有銀子嗎？官差正眼看過你嗎？你被人輕視了這么多年，還要下賤地去抱狗腿，你就是個乞兒，就是個活該遭人白眼的野種！你不想讓那些人怕你嗎？你不想功成名就，將那些人踩在腳下嗎！就為了一個小恩小惠、帶著你防老的老雜毛，你要放棄你唯一一個往上爬的機(jī)會？沒有人會好心教一個小乞兒，除了我！不拜我為師，你就算出了谷，也還是個沒人正眼看你的雜種！”

男孩又氣又急，不懂得該如何反駁，心里難受得要命，臉漲得通紅，只能憤怒反駁：“不許你罵老乞丐！”

“怎的如此不分輕重！愚笨！”老賊失望地怒斥。

狄其野正要走出去，卻被顧烈抓住手臂拉回來。

狄其野疑惑地轉(zhuǎn)過臉，卻看到顧烈眼中的光亮，像是找到了難題的解答。

“再等等，”顧烈輕聲說。

“可、”狄其野皺眉，那男孩已經(jīng)被老賊逼迫到這個地步……

“再等等，”顧烈堅持。

那老賊再三利誘，男孩卻堅持不聽，不論老賊如何激將，甚至將毒死老乞丐的過程描述得活靈活現(xiàn)、慘不忍睹，男孩數(shù)度被他氣得幾近失控，卻依然堅持不殺人，只要老賊放自己出去，要帶老賊去報官。

若是尋常孩童，甚至是尋常青壯男子，即使最后也無法下手，也必定會被老賊激得說出“我殺了你”“我要報仇”之類的怒言，這再正常不過。

殺人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嘴上喊打喊殺，誰都做得出來。

一個小小乞兒，竟能如此克制，想必那老乞丐是位很不錯的老者，將小乞兒教導(dǎo)的很好。

等到那乞兒手足無措，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