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根本就沒做飯。

掛斷電話我便往楊從白家趕，路上連叫什么外賣都想好了。門打開的時候里面飄出一股濃烈的飯香，聽見我來了，悠悠大喊了一聲，“爸爸！”

這聲音一聽就是吃飽了。

悠悠跑過來，滿手是油，要不是我眼疾手快，差點就要摁到我身上。

“叔叔做了油燜大蝦！”

“是嘛，悠悠吃了幾個呀？”

“五個！”

“……”

我讓他領(lǐng)悠悠吃“一口”，他是對“一口”有什么誤解嗎？

“叔叔！”可可在餐廳喊我，“過來一起吃??！”

我抓了幾張濕巾給悠悠擦手，也沖可可喊回去，“太晚了，叔叔這就帶悠悠回家了，可可拜拜啊！”

“啊……”她聲音里透著nongnong的失望，“那叔叔你下次早點來??！爸爸今天休息，做了好多菜啊！”

楊從白走過來，他一手拎著悠悠的書包，另一只手里拎了一個紙袋。

“給悠悠帶回去吧，我怕他晚上餓，就裝了一點?！?/br>
“……”

看來他對“一點”的誤解也不小。

臨走時他還囑咐我，“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剩了就別要了?！?/br>
我心里很清楚，那不是給悠悠的，悠悠已經(jīng)吃得小肚溜圓了。

回到家，我把那些飯盒一一打開，擺了一桌，豐盛得甚至有些寂寞。

其實我在他家留下吃頓飯也不會怎樣，況且可可也特意留我了。

可楊從白就好像知道我一定會走，他提前就打包好了。

這下可好，飯盒我還得還給他。

那些菜我一個人吃了三四天，我既舍不得扔，更不敢給悠悠吃剩下的。吃到后來吃得我壞了肚子，感覺就像被他說中了一樣。

心里更討厭他了。

更可惡的是我勤儉節(jié)約的事跡被悠悠告訴了可可，可可又告訴了楊從白，楊從白打電話過來的時候，我正在廚房里煮小米粥。

“我不是跟你說了，剩了就別吃了?！?/br>
他語氣里有埋怨。

“太浪費了啊，那都是好菜……”

“好菜吃得你壞肚子。”

“……”

我被他說得難堪，半夜打電話過來就是為了給我上課??？

“那是我的錯嗎？誰讓你裝那么多啊？你們家講究，你們家不吃剩菜，你就都打包給我了！我……”

“于飛?！?/br>
他叫住我。

“干嘛?。俊?/br>
我火大。

他把聲音放得很輕，“下回我再給你做?！?/br>
“……”

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紛涌而來，將我心上的那點倔強踩得粉碎。

這個混蛋！

我關(guān)了煤氣，粥已經(jīng)好了，可我卻沒有了胃口。

他說，“辛老師的事，我一直想跟你道歉?！?/br>
“……”

那原本是我想說的話，卻還是被他說給我聽了。

“是我做錯了，對不起?！?/br>
……好吧。

他倒也不必這么鄭重其事。

“以后不會了?！彼f。

我以為，他是說以后不會再給我介紹什么對象了。

我放下心來，一開口卻有些結(jié)巴。

“我，我知道你是好心。其實那天我也不對，我不應(yīng)該打你……但誰讓你非要跟我提……嗨算了，反正我現(xiàn)在沒有那個打算，你知道就行了，以后別給我介紹什么對象了。”

他沉默了一下，說完了他自己想說的話，“我以后，不會再讓你喜歡上別人了?！?/br>
“……”

心好像被誰狠狠攥了一下。

他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我轉(zhuǎn)過身，靠在流理臺上。我的胃里空空如也，大概是餓得厲害，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可心卻是滿的。好像喉嚨被什么堵住了，我既不知道應(yīng)該說什么，也發(fā)不出聲響。

我聽見他的呼吸就在我耳邊。那么近，那么清晰，是夜太安靜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于開口。

“于飛，你有什么話想對我說嗎？”

我沒有什么好說的。

我掛斷了電話。

我失眠到后半夜，看著窗外天色漸亮。

他說的每個字我都聽懂了。

一些不需要再去揣測的肯定，很多不想去面對的困惑，還有幾分我極力想要否定掉的，也許應(yīng)該稱之為甜蜜的東西，好像一旦承認(rèn)了就是可恥的罪惡。

他的執(zhí)著我也不是不能體會一二，畢竟錯過的和遺憾的總是最讓人放不下的，比如我之于他，比如白萱之于我。

我無法給他回應(yīng)。

換做當(dāng)年，也一定是這樣。

他當(dāng)年也一定清楚是這樣，所以那一切從未發(fā)生過。

更不要提現(xiàn)在，我們之間還有一個可可。

他在我心里的位置從來不可能是他所期待的那樣。

我需要一個萬全之策。

我害怕拒絕一說出口，他的世界里就不會再有我的位置。

在那之前，我一定要找機(jī)會跟他談一談可可。

如果他能把可可給我，我一定會承擔(dān)起做父親的責(zé)任；如果他不愿意，那我至少要在可可身邊有一個位置，這個位置既無關(guān)過往，也不談愛恨，我只想看她長大。

我需要這樣一個位置。

問題是楊從白需要嗎。

那天之后楊從白發(fā)了很多拙劣的消息給我，內(nèi)容無非是今天降溫了，明天要下雨，后天方阿姨會來燒魚，問我紅燒的好還是糖醋的好。

其水平之低級還不如我那初二早戀的表弟。

我統(tǒng)統(tǒng)都沒理他。

周六那天，悠悠抱著平板跑過來，發(fā)表了一個重大消息。

“爸爸你快看?。】煽绅B(yǎng)了一只小貓！”

“啊？！”

鏡頭那邊，小小的可可懷抱著小小的小貓，竟然多了幾分女孩子的溫柔味道。

“叔叔，悠悠，你們看??！小貓是黃色的呢！小貓的臉好圓，胡子好長！……小貓還沒有名字！……”

“可可！小貓好可愛?。　庇朴蒲垧挼每谒家飨聛砹?。

“就是啊！”沒有聽到我的肯定，可可特意點了我的名，“叔叔，你喜歡小貓嗎？”

我回過神，“……喜歡啊?！?/br>
我心里五味雜陳。

可可懷里的小貓，像極了一只幼年版的公公。

有了貓，兩個孩子斷斷續(xù)續(xù)視頻了好久。臨睡前，悠悠想跟小貓說晚安，視頻一打開，又有點沒完沒了的意思了。我催他睡覺，聽見那邊也傳來楊從白的聲音，“可可，該睡覺了?！?/br>
可可雙手合十，“十分鐘！”

悠悠也在這邊大聲哀求，“叔叔，讓我再看一會吧！”

“剛才說好的十分鐘已經(jīng)到了?！睏顝陌椎穆曇粲蛇h(yuǎn)及近。

“爸爸！”可可大聲抗議。

我拍了拍悠悠的后背，“聽話，小貓也要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