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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讓她在門口等會,自己去取車。 夜里有急診,救護車從遠處疾馳而來,須臾,身后有幾個醫(yī)護人員奔涌而出,救護車停下,他們即刻奔跑到車后,從車里把擔架抬下來。 周知意往旁邊側(cè)身讓路,耳邊的忙亂聲剛過去,又一輛救護車開來,大概是哪個路段發(fā)生了連環(huán)車禍,周圍醫(yī)護人員行色匆匆,嘈雜一片。 周知意想繞開人群往前走,剛邁出幾步,被一個奔跑過來的年輕人撞了下,踉蹌幾步錯身到救護車后,又一副擔架從車上被抬下來,擔架上、蓋在病人身上的布、還有病人露在外面的衣擺和腳,目之所及一片鮮血淋漓。 周圍有人發(fā)出小小的驚呼聲,耳邊有人在低語,說是高速公路上發(fā)生車禍,有輛轎車被兩輛卡車前后相撞,幾乎都擠扁了,司機血rou模糊,估計兇多吉少。 周知意腦子里嗡嗡一片響,嗓子又干又疼,她沒發(fā)現(xiàn)自己正緊咬著嘴唇,走路的姿勢變得僵硬而機械。 擔架從她面前經(jīng)過,鼻端嗅到鮮血的腥甜,她下意識垂眸。 熟悉的冷香忽而將她包裹,帶著冷杉的后調(diào),陳宴忽而從背后攬住她的肩,右手繞上來,遮住了她的眼。 “別看。” 他聲調(diào)冷凝,像是從無底的冰窖里發(fā)出來。 他的掌心很涼,觸到她的睫毛上。 周知意轉(zhuǎn)過身,看到他的手指有輕微的顫抖。 “走吧?!标愌鐩]有看她,拽過她的手腕,大步走到車前。 周知意上車,系上安全帶,牧馬人快速向外駛?cè)ァ?/br> 遠離了醫(yī)院,主干道上的車輛少了許多,陳宴降下一半車窗,帶著涼氣的晚風呼呼地往臉上吹,吹散了周知意腦海里那一片觸目驚心的血跡。 她頭腦清明了些,困勁慢慢爬了上來。 吹著風,漸漸闔上了眼睛。 須臾之間,半夢半醒的混沌里,耳邊獵獵的風聲似乎飄遠了,涼氣一點點飄散…… ****** 周知意再次有知覺時,是她撞到了一個柔軟下帶著堅硬的“東西”。 她迷迷糊糊睜開眼,就看到陳宴近在咫尺的胸膛,近得仿佛能聽到他的心跳聲,再往上,是他挺直的鼻梁和鴉羽般整片垂下來的睫毛。 兩人目光對上,他的眼眸黑沉,深不見底,像是在她身上,又像不在她身上,她這才注意到陳宴此時傾身過來的動作像是在環(huán)抱著她。 遲鈍的神經(jīng)末梢慢半拍地接連在一起,像通了電似的,惹得她心頭一跳,她順著他的手臂側(cè)目,看到他貼在窗邊的掌心——此刻正被她的腦袋壓著。 看來是她睡著了差點歪頭撞到腦袋。 陳宴收回了手,垂眼去解安全帶,周知意揉著壓過他掌心的半邊側(cè)臉,皮膚上還停留著輕微的癢意,“幾點了?”她聲音有些啞,比平常軟了許多:“我睡著多久了。” “沒多久?!标愌缤崎_車門,回頭看了她一眼,周知意睡意消散,看了眼手機,竟然已經(jīng)快兩點了,她究竟睡了多久? 她想起正事,匆忙下車。 幫徐碧君收拾了幾件衣服和住院所需的基本的生活用品,找了個旅行包裝起來,周知意拎起包,轉(zhuǎn)身對陳宴說:“今晚謝謝你了,太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br> 陳宴斜倚著門框,眉尾稍稍向下斂:“你呢?” “我去醫(yī)院陪奶奶?!敝苤饫硭斎坏馈?/br> 陳宴薄唇淡抿,垂眼看著她,極低地笑了聲,“這么晚了,你還打得到車嗎?” “應該……可以吧?!?/br> 陳宴睫毛輕垂,遮住眸底晦暗不明的情緒,聲色冷沉,語氣不太好:“你究竟懂不懂保護……” “算了?!鄙嗉廨p抵了下腮幫子,看著她認真的神情,他突然什么話都說不出口了,“東西給我,你去睡覺?!?/br> “真的不用。”周知意執(zhí)拗地捏著包帶,“我一個人可以的,你……不用擔心。” “不想讓人擔心就聽話?!标愌缒樕湎聛恚袷菦]耐心再和她糾纏:“我去醫(yī)院,你回房睡覺,明早來換我?!?/br> 陳宴一手拎著包,一手控著她的肩膀,大概是怕她犯倔,他的力道有些大,捏得她的骨頭微微發(fā)疼。 陳宴幾乎是將她推到了房間里。房間門大敞開,目之所及是她的書桌,臺燈還亮著,臺燈下攤開的,是她的素描本,臺燈旁邊的玻璃花瓶里是那朵風干的白玫瑰。 周知意快速走到書桌前,蓋上素描本,轉(zhuǎn)身倚著桌子看他。 “門窗關(guān)好,如果害怕就開一盞燈,有事隨時給我打電話?!?/br> 陳宴立在門框下,看著她。 他今晚穿了一身黑色衣服,長身玉立,冷肅淡漠,發(fā)頂幾乎要頂住門框,遮下一片陰影。 一如初見,他還是冷漠倨傲,不同的是,周知意再也感覺不到冷。 不可思議的是,她好像,被一座冰山暖化了。 “陳宴?!敝苤馍陨哉局绷松眢w,右手抵著桌沿,摩挲著素描本的一角,“你能不能別對我這么好?” “你這小孩——”陳宴稍怔,下頜線拉出利削的線條,他輕扯唇角,帶著三分散漫笑意:“——能不能別那么逞強?” 他黑眸沉沉,銳利如刀,周知意覺得自己仿佛被他看穿了。 “我沒逞強,”她眨了眨眼睛,幾分試探,幾分執(zhí)拗:“你再這樣,我會習慣的?!?/br> “習慣了又怎樣?”陳宴右手插/進兜里,好整以暇地望著她。 周知意用力摳著素描本,眼睫輕垂:“習慣了——”她又抬眼,與他對視:“——會離不開的?!?/br> 習慣了你的好,會慢慢依賴。 如果以后你不在了該怎么辦? 不如開始就不要對我太好。 “那就不離開?!?/br> 陳宴沒片刻猶豫,沉靜凝視著她:“別較真,別逞強,會哭的孩子——” “——才有糖吃?!?/br> 他右手從兜里拿出來,朝她一揚,丟過去一顆薄荷糖,轉(zhuǎn)身走了出去,“鎖好門?!?/br> 周知意垂眼看著躺在掌心里的糖,后知后覺地眨了眨眼睛。 撕開包裝把玻璃般透明的糖粒放在嘴巴里,清涼微甜的滋味在口腔里蔓延開來。 凜冽的涼意,絲絲的清甜。 像陳宴的味道。 是初戀的味道。 ****** 周知意定了個鬧鐘,早上六點鐘就爬了起來,趕去醫(yī)院。 早上降了溫,她去陳宴房間幫他拿了件厚一點的外套,闔上房門時,瞥見掛在衣架上的黑色棒球帽,她頓了下,跑回房間找出陳宴送她的同款帽子,戴在頭上。 周知意在醫(yī)院外面的早餐店買了熱騰騰的早餐,拎著一路小跑到病房,推開門,看到陳宴正俯身拿著熱毛巾幫徐碧君擦臉。 剛剛立冬,氣溫驟降,天光昏昏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