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瑤的葬禮回來的，沒想到從靈堂倉促返程，轉(zhuǎn)頭竟接到了鄭澄明的婚禮邀請，心情不免復雜。

鄭澄明在那頭沉默片刻，“高中同學們都覺得我不夠男人，都不太肯來，你也這么覺得嗎？”

“我并不這么覺得。”周棠說：“李玉瑤做了選擇，你也做了選擇，你只是為自己的決定負責而已?！?/br>
“……”

“我就是想問……”遲疑半晌，周棠還是問：“除了我，沒有別的高中同學去嗎？”

鄭澄明心領(lǐng)神會，說：“我問過他了，他說他在美國的工作還沒了結(jié)，過兩天還得再去一趟，可能湊不上時間了。”

周棠說：“我知道了，你把時間地址發(fā)給我吧，我會去的?！?/br>
“你愿意以后謹遵結(jié)婚誓詞，無論貧窮還是富裕、疾病或健康、順利或失意，都愿意愛她、安慰她尊敬她、保護她，并愿意在你們一生之中對她永遠忠心不變？”

全場寂靜，目光聚焦在燈柱下那一對彼此凝望的新人。

“……”鄭澄明緩緩張口，“我愿意?！?/br>
“中國人結(jié)婚都一個流程，”趙菁一邊吃一邊說：“基本上就是過來看看新娘穿婚紗的樣子然后吃一頓飯，沒什么特別需要注意的，你多慮了。”

“唔。”周棠把目光從鄭澄明身上移開，“麻煩你還專門陪我來一趟。”長大后他就沒參加過國人的婚禮，生怕第一次手忙腳亂給人家添亂，于是拉上了趙菁。

“沒事兒?！壁w菁左手托著腮幫子，扭頭看了眼臺上，新娘子激動之下落下了眼淚，鄭澄明有些手足無措，正笨拙地幫忙拭去她臉頰上的淚珠。她幽幽地說：“我本來覺得，那么轟轟烈烈愛過的前女友剛為自己死了，扭頭就跟別的女人結(jié)婚，鄭澄明這人挺不地道的，但聽你昨天那么一說，又覺得他其實也沒錯?！鳖D了頓，趙菁說：“既然已經(jīng)辜負了一個，他大概再也不會辜負第二個了。”

周棠：“嗯，生活總還是要繼續(xù)?！?/br>
新人下了臺，開始一桌一桌地敬酒，主持人在臺上一邊賣力唱歌，一邊往臺下扔毛絨玩具以活躍氣氛，大人小孩兒都很高興，大聲歡呼著朝主持人揮手。

周棠和趙菁則靜悄悄地走了。

“不跟鄭澄明道個別嗎？”趙菁打了個噴嚏，揉揉鼻子問。

“不必了，他知道我們來過，有重逢就夠了?！敝芴囊贿呎f著，一邊把西裝外套脫下，很自然地披在了趙菁肩上。

趙菁很是受用，緊了緊衣領(lǐng)，“不錯，去英國這么些年，好歹是把人家英倫紳士那一套學會了，前途無量。”她轉(zhuǎn)頭看他，眼中暴起八卦的金光，“那么夏洛克紳士，在英國有沒有遇到過合適的小姑娘或者……小伙子呢？”

周棠無奈地笑笑，搖了搖頭。

“真的假的？”趙菁面露疑色，“我怎么那么不相信呢？”

“有遇到過其他人，但是不合適。所以你要問我有沒有合適的姑娘小伙的話，”周棠聳了聳肩，“那我只能說沒有。”

“那這個‘其他人’又是什么人呢？”難得抓住周棠的八卦，趙菁不肯放過，非得刨根問底。

周棠：“上大學的時候有跟一個倫敦當?shù)氐墓媚锵嗵庍^，但過了一段時間……我發(fā)現(xiàn)我還是沒辦法喜歡上女生吧?！碑敃r跟周棣慘烈分手，他流亡似的逃到了英國，渾渾噩噩地過了一段時間后，有一個英國女孩兒跟他熱切地表白了，他當時滿腦子想著證明自己不是gay，于是盲目地答應(yīng)了。

結(jié)果這段兒戲般的戀愛經(jīng)歷反而幫助他認清了自己確實就是個gay的事實。

趙菁怔怔地看著周棠。

周棠扯了下嘴角，“你沒辦法接受這個，是嗎？”

英國開放的環(huán)境給他帶來了錯覺，好像支持同性戀是全世界的政治正確，但其實大多數(shù)人還是……不能接受的吧？

“不是！”趙菁恍然驚醒般地搖了搖頭，“……我只是在想，又是一個。”

周棠皺眉，“又是一個？”

“不知道為什么，我身邊所有相熟的男性朋友，所有的！全都！是gay！”趙菁有些抓狂地揉了揉頭發(fā)，“我跟他們說了這個事兒，他們還嘲笑我是灣仔碼頭！”

周棠無情地笑出了聲，“灣仔碼頭？”

“你還笑？！”

趙菁松了口氣，聳聳肩，說：“不過嘛，你這人是gay我還真不意外，我從高中開始就覺得你這人gay里gay氣的……英國號稱腐國，是不是特別多優(yōu)秀的小哥哥？”說到最后趙菁邪笑起來，賊兮兮的瞟了周棠一眼，卻見周棠忽然面色一僵。

趙菁：“怎么了？”

“就是突然覺得我這人戀愛的運氣真的蠻差吧?！敝芴挠行繌姷匦α诵?，“再后來又認識過一個男孩子，但……就還是不行吧。三次都慘敗，我對這個已經(jīng)失去信心了，好在英國養(yǎng)老設(shè)施不錯，一個人，也能過?！?/br>
“等等？”趙菁狐疑地盯著他，“三次？”她掰著手指頭數(shù)，“那個倒追你的英國妹子算一次，后面的男孩子又算一次，這也才兩次……還有一次，是跟誰？”

周棠：“……”

這個問題被周棠以“我說錯了”、“口誤口誤”敷衍過去，然后他把趙菁硬塞進她的車里，甩上車門，微笑擺手送別。

目送小車逐漸遠去，周棠嘴角掛著的套公式的笑容逐漸松懈，最后長嘆一聲，無力地靠在一旁的墻壁上。

還有一段，令他刻骨銘心、痛徹心扉的感情——是他和自己的弟弟。

神思恍惚間，昨天的周棣仿佛再現(xiàn)眼前，他神色淡漠，眼眶卻通紅，將指間夾著的煙蒂隨手扔進垃圾桶，然后與現(xiàn)在的自己一樣，輕輕靠在墻上，說：“我明白了?！?/br>
你真的……明白了嗎？

周棠盯著眼前漆黑的地面出神，身旁的小巷子里傳來腳步聲，這里是治安優(yōu)良的國際大都市，他并未在意，只當是過路人——直到那腳步聲就在自己身邊不遠處停下。

周棠緩緩扭頭看去，小巷子里有一盞昏黃路燈，雖不夠明亮，但也足以讓他看清來人的模樣。

那是一個明顯帶著高加索人種特征的青年，但眉眼間又有華人的婉約，他淺棕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著周棠，仿佛情深似海。

他面帶微笑，說：“Shylock,Ifoundyou.”

第37章

被他深情凝望的周棠卻只覺得全身肌rou瞬時僵硬，后頸的寒毛也倒豎。他以一種警惕而忌憚的目光與那如幽靈一般突兀浮現(xiàn)的青年對視片刻，冷聲道：“你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面對他的冷眼，青年臉上顯出受傷的神情，他像個錯做了事的孩子，委屈巴巴地垂著頭嘟噥：“你總是躲著我，夏洛克，我只是想見見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