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棣沉默著，就在周棠以為他不會回答時，他忽然說：“剛和你重逢那一天，我問你還恨不恨我，你說你從來沒有恨過我，這是真的嗎？”

周棠說：“是真的?！?/br>
“那么，我也告訴你，”周棣說：“我也從來沒有怪過你?！?/br>
周棠心頭莫名一松，仿佛積壓了經(jīng)年的郁氣在頃刻間煙消云散，連眼瞳都散發(fā)出熠熠的光彩。他真心地微笑起來，朝周棣伸出手，說：“這樣很好，阿棣，希望我們以后……就還是好兄弟?！?/br>
“不要?！敝荛淅湟黄持芴纳斐龅哪侵皇?，“我做不到?！?/br>
周棠一怔，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你知道的，我愛你，哥哥。所以我沒辦法只和你做兄弟，我沒辦法看著你以后和別人在一起，我沒辦法笑著祝福你和別人幸福快樂——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也不知道我會對那個人做出什么事情?！?/br>
“所以，在事情變得更糟以前，在你開始恨我以前……”周棣抬起手，漠然指向門外，說：“你走吧，周棠?！?/br>
第42章

周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病房的。

他在病區(qū)的走廊怔愣地站著，迎面走來巡房的護(hù)士，沖他熱心地笑笑，問：“這么晚了還回去？今天不留下來陪你弟弟了？”

周棠也只是沖她有氣無力地笑笑，拖著步子走進(jìn)電梯，遲疑了很久，最終還是按下一樓的按鈕。

電梯門緩緩關(guān)闔，然后下沉。

即使醫(yī)院的電梯運(yùn)行速度慢，從十一層到一樓也不過幾十秒的時間，很快，周棠聽見“?！钡囊宦?，電梯門再度打開。

他走出了住院部的大門，轉(zhuǎn)身回望周棣所在的那間病房，可再怎么極目遠(yuǎn)眺，也只能看見一格小小的亮光。

只要再往前走幾步，很快就連這一格亮光也會看不見，他們會如他從前所希望的那樣，再也不見。

這本就是件好事。

周棠深吸一口氣，深秋夜晚冰涼的空氣灌入肺腑，令他的頭腦清醒了一些，他裹緊了身上的風(fēng)衣，大步朝醫(yī)院大門外走去，就在即將跨出醫(yī)院大門時，一個拎著大袋子的人急匆匆地朝醫(yī)院沖進(jìn)來，與周棠撞了個正著，兩人雙雙跌倒在地，那人袋子里裝的酒瓶頓時散了滿地。

“對不起！對不起！實(shí)在不好意思，我沒注意到你！”那人連忙一咕嚕爬起來去扶周棠，“你沒……周先生？！”

周棠正撣著自己衣服上沾染的灰塵，聞言抬起頭，眼前是一個很有些眼熟的年輕人，他微微蹙眉，“你是……陳助理？”

“是，是！”陳助理連連點(diǎn)頭，“您這大晚上的怎么出來了？”

“我才要問你呢，”周棠眉頭緊皺，狐疑地看著陳助理把掉在地上的酒瓶往袋子里塞回去，“你帶這么多酒來醫(yī)院干什么？”

陳助理手上的動作一頓，仰起頭有些窘迫地看著周棠，“這個……您不知道?。渴恰侵芸偨形?guī)н^來的，我還以為您倆是要把酒言歡呢。”

“誰會跟一個病患把酒言歡？！”周棠盯著陳助理手里拎的滿滿一袋子各類酒瓶，怒道：“他忘了自己剛受傷，你也忘了嗎？簡直胡鬧！”

陳助理欲哭無淚，“周先生，您是周總的哥哥，您應(yīng)該也知道，周總這人軸起來誰都拗不過他。我也勸過了，可……我們在老板手底下打工的，也只能聽話辦事?！?/br>
周棠揉了揉眉心，無聲地嘆息，說：“把東西給我，你回去吧。”

“這個……周總那邊……”陳助理有些為難地看著手里拎的袋子。

周棠說：“我會去跟他說的?！?/br>
陳助理忙不迭把袋子往周棠手里一塞。

周棠掂了掂，這一袋子酒分量頗重，他臉色愈發(fā)難看了幾分，強(qiáng)作平靜地對陳助理說：“你回家吧，路上小心?！?/br>
陳助理朝周棠點(diǎn)了點(diǎn)頭，目送他怒氣沖沖地拎著袋子轉(zhuǎn)身回醫(yī)院，暗暗為自家老板捏了把汗。

老板，兄命難違，不要怪我呀！

病房門被“砰”地一聲推開時，周棣正坐在窗邊喝悶酒，屋子里沒開燈，黑咕隆咚一片，他頭也不回，望著窗外閃爍的萬家燈火，幽幽地說：“陳助理，大晚上叫你過來是不是火氣很大?。俊?/br>
“是啊?！敝芴睦淅涞卣f，然后“啪”地用力拍開電燈的開關(guān)。

房間內(nèi)頓時通亮。

周棣詫異地轉(zhuǎn)過頭，見是周棠，神色霎時變幻莫測，又忽地歸于冷寂，默默地撇過頭去。

周棠見他不知從哪里摸出來瓶酒已經(jīng)喝上了，火氣愈大，走近幾步，把一袋子酒全扔到他腳邊。

周棣縮了縮腳，捏著酒瓶淡淡地說：“你怎么來了？”

周棠冷笑一聲，“我不來，等你喝死了誰給你收尸？”

“喝不死，”周棣說：“這里是醫(yī)院。”

“哦，原來都算好了，”周棠氣急反笑，連連點(diǎn)頭，“剛好在住院，酒精中毒了搶救也方便，所以就可以肆無忌憚地喝酒了是吧？”見周棣死豬不怕開水燙，還要把手里的酒瓶往嘴邊送，他猛地沖上去拽他的手，低聲呵斥道：“別喝了！你還記不記得你是個傷員？把身體弄壞了遭罪的又是誰？”

周棣的目光從周棠臉上掃過，“你難道會在乎嗎？”說完，掙開周棠的手，又要接著繼續(xù)喝。周棠忍無可忍，從周棣手里一把奪過酒瓶，一口氣全灌進(jìn)了自己的肚子，然后一抹嘴唇，用力把酒瓶往地上一砸，酒瓶“砰”地散碎成滿地的玻璃碎片。

周棣怔怔地看著他。

周棠又從袋子掏出兩瓶，塞了一瓶進(jìn)周棣的手，晃了晃自己手里那瓶，說：“你既然要喝酒，那好，我陪你喝，你喝多少，我喝多少。”說完，用牙齒咬開了瓶蓋，仰頭一口氣又是灌了半瓶下去。

周棣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懶洋洋地靠著沙發(fā)，看著周棠喝酒，自己也慢吞吞地跟著喝。

周棠又灌完一瓶酒，見周棣漫不經(jīng)心的模樣，氣得甩手又把空酒瓶往地上一砸。此時酒精的作用發(fā)揮，他的臉又紅又熱，連帶著頭腦也跟著發(fā)起燒來，沒好氣地朝周棣吼：“我靠，你他媽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看我這么喝酒都不來阻止我的么？！”

周棣悶悶地說：“是你自己要喝的?！?/br>
見周棣這么不給面子，周棠氣得想撲上去咬他。大腦在酒精的控制下變得混沌，手腳的速度卻快得超乎想象，幾乎是這個念頭剛起，周棠就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撲到周棣身上了，正好坐在他的大腿上，而周棣一動不動地看著自己。

“你這個弟弟，真是太不聽話了！”周棠紅著臉一本正經(jīng)地說完，然后低下頭，真的在周棣脖子上咬了一口。

他真下了大力氣，疼得周棣倒抽一口冷氣，一摸脖子，傷口已經(jīng)沁出了血珠。他沒好氣地說：“周棠，我記得你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