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可算是我到琓州之后最開心的日子。”

    她這樣說，夏修言卻不高興，故意睨她一眼：“比蓬萊居喝酒那天還要高興？”

    秋欣然悶聲笑起來，草原夜里風(fēng)涼，她朝他身旁坐近了些，靠著他哄道：“比那天差一點(diǎn)點(diǎn)?！彼焓直攘藗€極細(xì)微的距離，“就差這么一點(diǎn)點(diǎn)。”

    夏修言沒忍住翹了一下唇角，秋欣然于是伸手挽住了他的手臂，喟嘆道：“我過去替許多人算過卦，頭一回有人告訴我，因?yàn)槲业呢詭椭怂?。”她眼睛亮晶晶地轉(zhuǎn)頭看著身旁的人，神色難掩雀躍，“你說，我學(xué)算當(dāng)真幫了他？”

    夏修言覺得她這模樣有些犯傻，不由將頭靠近了貼在她的額頭上，輕笑道：“不錯，你何止幫了他，你還幫過我，你還幫過章榕、梅雀，你幫過許多人?！?/br>
    秋欣然怔忪片刻，像是突然間才意識到：“我竟幫過這么多人嗎？”

    她以為她到這山下來替人算卦，眼見著諸多因緣起滅，替人掐指算那命途，生死與己無關(guān)。卻沒想到早在很久以前，她就已經(jīng)卷入紅塵，再不是一個全然旁觀的卜卦者了。

    秋欣然笑起來，心中清明，像是終于明白自己為何而算。她本以為這一天到來的時候，她該醍醐灌頂大徹大悟，或是勘破紅塵情愛，方能修得一顆不悲不喜之心。沒想到，這一刻當(dāng)真到來，四周清風(fēng)朗月，一如人間無數(shù)尋常歲月。

    只有夏修言坐在她身旁，男子一雙眼睛看著她，叫她想要跳進(jìn)這千丈紅塵，與他一起再過人間無數(shù)歲月。

    “在山上的時候，師父說我天資過人，我便總是覺得天資得來不易，要是不能做出些事情來，就是蹉跎浪費(fèi)。所以你先前問我為何學(xué)算，我便覺得茫然?！鼻镄廊蝗缤K于釋然，放下了一切的負(fù)擔(dān)，“可我現(xiàn)在明白啦，人們心中困頓才會求助天意，我將天意言明，便是幫到了人，我學(xué)算不就是為了這個？”

    “老師的道在天下，師父的道在山中，我的道就在這兒！”她站起來，望著遠(yuǎn)處的人群，回過頭與他粲然一笑，“我?guī)土四悖瑤土嗣啡?，幫了科雅，我一身所學(xué)便不算辜負(fù)，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月亮的銀輝灑在她身上，她站在那里仿若自己就在發(fā)光。夏修言忍不住起身牽過她的手，好像怕她是天上下來渡一場凡劫的仙童，一旦得了道心就要立即飛升回天上去了。

    秋欣然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笑著撲進(jìn)他懷里：“種善因結(jié)善果，所以我才碰見了你?！?/br>
    “不錯，你是我的因，也是我的果?！毕男扪暂p拂她的頭發(fā)，低頭在她額上落下一個吻。

    第二天，科雅騎馬送他們二人回城，賀中他們已經(jīng)在下一個城鎮(zhèn)等候，見二人平安無事的回來，總算松一口氣。

    秋欣然脫下道袍換回了尋常女裝，發(fā)間簪了朵路上隨手采來的小花，一路心情都很好。

    賀中在一旁看見了，也不知是因?yàn)橹懒怂c夏修言的關(guān)系還是因?yàn)閯e的原因，總感覺她與往日有些不一樣了。

    “你樂什么呢？”進(jìn)城后，賀中終于忍不住問。

    秋欣然從草原回來，便一直心情很好。她看著城中熱鬧的景象，高高興興地說：“我看看這城里哪一處位置最好，將來盤下來好做我的卦攤！”

    “你將來還要算卦？”

    “怎么不算？”秋欣然奇怪地看著他，“我不算卦，干什么去？”

    “可……可你……”賀中支支吾吾地看了眼前頭自家侯爺?shù)谋秤?，小聲道，“可你將來不是要和我們侯爺成親嗎？”

    “與你們侯爺成親就不能算卦了？”

    “讓人知道定北侯的夫人是個算卦的道士，這名聲多奇怪。”

    秋欣然不服氣，她騎在馬上揚(yáng)著頭說：“現(xiàn)在在琓州，是沒人知道我是誰。但以后，有人到這兒來，要是問定北侯是誰……”她說到這兒，瞥了眼前頭不遠(yuǎn)處的白衣男子，也壓低了聲音小聲道，“別人就會說——就是那個秋道長的相公?！?/br>
    她說完有些不好意思，又覺得這場景著實(shí)叫人向往，實(shí)在忍不住笑起來。

    賀中沖她比了個拇指，秋欣然便又是驕傲又是羞赧地?fù)P著頭用鼻子輕哼了一聲。

    這兩人自以為小聲，前頭高旸忍不住側(cè)頭看了眼身旁的人，夏修言騎馬望著前方?jīng)]回頭，唇角卻微微上揚(yáng)。

    賀中和高旸入城不久便各自回去了。到侯府外，秋欣然先一步跳下馬，迫不及待地大步走進(jìn)府里，如同久別歸家之人，一進(jìn)門便遇見了庭院中正在掃地的婦人，不由歡快地高聲道：“張嬸，我們晚上吃什么？”

    夏修言牽著馬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望著女子一步三跳的背影，如同看見了許多年前，身著司天監(jiān)朝服蹦蹦跳跳跟他一同回公主府的小道士。

    只是這一回，他們一起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