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似的，城里又沒人，聽著就更清楚了。昨兒個半夜的那一炮呀，可嚇死我了！”

說著她抖了抖衣服，細小的纖維在陽光下被抖落出來，半空飄舞。

蟬衣原本以為許杭會喝令她帶著小沙彌去避難，她做好打算，若是許杭開口，她就是跪死在金燕堂也絕對不會棄許杭而走的?？墒菦]想到從頭至尾，許杭根本就沒有提過。

后來想想，大約許杭也明白，以蟬衣的忠心，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也是不會走的，多費唇舌，還是算了。

到了該做飯的時間了，小沙彌去菜園子里摘菜，蟬衣去生火，許杭聽見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便只能自己去開了。

門一開，就是一個滿身黃泥灰塵的士兵，許杭辨認了好幾眼，要不是他開口講話，許杭都認不出來這是喬松。

“許少爺，沒想到您還在這？！”

“……喬松？”許杭看看他身后空無一人，“你怎么回來了？戰(zhàn)…打完了么？”

“我沒時間跟您細說，快走吧，日軍離城不過十里，很危險！”

喬松半句廢話也沒有，噼里啪啦就把來意表明。

許杭聽完，扶著門框的手就僵在那里，臉色雖然沒變，可是指頭上的關(guān)節(jié)微微在發(fā)白。他先是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后再慢慢吐出來，低聲問：“……日本人會攻進賀州嗎？”

喬松把帽子一摘，在下巴處擦了一把汗：“援軍不會來了！賀州戰(zhàn)區(qū)牽制了太多的敵軍，其他戰(zhàn)區(qū)也很緊張，我們…已經(jīng)被放棄了?！?/br>
說起來簡短的一句話，其實這是一個很可怕的消息。

許杭略微抬抬下巴，往遠處天空看：“難怪他打了這么久……”

喬松見他這副安然樣子，真是皇帝不急太監(jiān)急：“您也別收拾了，拿掉值錢好帶的，趕緊走！我不能多呆，戰(zhàn)場上緊急得很！”

“我為什么要走？”

“許少爺，快走吧！當我求您了！您在這兒，司令怎么能安心打戰(zhàn)呢？！”

聞言，許杭的眼睛突然凌厲了一下，直勾勾看著喬松，一字一字迸出來：“我不走，我的故鄉(xiāng)已經(jīng)毀了，沒理由讓我再離開賀州。你回去告訴段燁霖，我從生到死都不會離開賀州半步，我的人生我自己做主，讓他管好自己吧?！?/br>
“許少爺！”喬松一掌支在門上，攔住許杭關(guān)門的舉動，“我奉司令的命令而來，您要是不走，我就是打暈?zāi)驳每钢?！?/br>
不成想這句威脅一出，許杭三兩步上前，扯下喬松腰間的手槍，摁下保險栓，塞到喬松手里，抵著自己的額頭：“那你就打死我，帶著我的尸體走吧。”

“這…您冷靜…冷靜…”喬松嚇傻了，連連把自己的手抽出來。

許杭干脆一撒手，把喬松推出門外，迅速地把門合上，落鎖，一點反應(yīng)的機會都不留給喬松。他徑直往園林深處走，對喬松在外的叫喊不理不睬。

“許少爺！許少爺！您聽我說！這真不是開玩笑的……許少爺！”

喬松用力地拍著門，吼了半盞茶的時間，到底也實在沒奈何，再也沒聲響了。

入了夜，炮仗的聲音比之前更囂張了，沒完沒了，真讓人好奇是不是做炸彈的都不需要錢，才能這么肆意揮霍。

雖然天是黑壓壓的，但是遠方的天空像是鍍了一層紅邊，火光沖天，聽得人心跳也跟著一顫一顫的。

這個晚上，每個人都吃得沒什么滋味，后半夜也睡不著，小沙彌搬著板凳坐在院子里看星星，許杭拿了件衣服給他披上，也跟著坐他身邊。

“許哥哥，我好怕呀…這聲音像打雷一樣。”小沙彌把頭縮進許杭的懷里，肩膀微微抖動。

許杭摸了摸他扁平的后腦勺，這個孩子還那么小，強忍著不哭已經(jīng)是很懂事了。許杭沒怎么帶過孩子，想了想，問他：“你喜歡放煙花嗎？”

“喜歡?！?/br>
“那你就當這個是有很多人在遠處放煙花，這樣就不可怕了?！?/br>
小沙彌也跟著這么想了想，發(fā)覺確實好多了。他把自己的腦袋拔出來，撲棱著大眼睛問道：“許哥哥，城里的人都走光了，你為什么不走呢？我想留下，因為師父的墓在這兒，廟也在這兒，我哪兒都不想去，你呢？你是因為有父母嗎？”

許杭眼神落寞：“沒有?！?/br>
“那兄弟姐妹呢？”

“沒有?！?/br>
“那朋友呢？”

“也沒有?！?/br>
“那……那…”小沙彌實在不知道還有什么人可以說了，最后一拍腦袋，“那你還有什么喜歡的人呢？就像…就像我喜歡你，我也喜歡蟬衣jiejie?！?/br>
這個問題，許杭沒有馬上回答，所以小沙彌好奇地望著他。

許杭望著天上一閃一爍的星辰，似千萬只眼睛，密密麻麻看著自己，不允許自己在它們的審視之下說謊。

許杭伸手，把小沙彌摟在懷里，拍著他的背：“你知道嗎？為什么有那么多身強力壯的男兒郎要在前面扛槍打戰(zhàn)，哪怕馬革裹尸也不肯回頭？對于某一些人來說，是為了保家衛(wèi)國，但那只是極少數(shù)心懷大志的人才有的想法。對于成千上萬的士兵而言，他們的目的小到不能再小了，只是為了保護自己珍愛的人?！?/br>
小沙彌被許杭拍得很舒服，漸漸也覺得不吵了，困意上頭，許杭的話也在耳邊繞來繞去，他聽得稀里糊涂。

“在他們浴血奮戰(zhàn)的時候，一回望，能看到家的方向，他們所愛之人的性命就系在他們的血rou城墻之上，所以，他們才會咬緊牙關(guān)，抵死反抗?？墒牵绻氐闹皇且蛔粘牵稽c兒后顧之憂都沒有，他們就會破釜沉舟，玉碎共盡……死而后已，成為戰(zhàn)場上的一堆黃土。”

夜風中，有誰嘆了一下。

“人吶，一定要有了后顧之憂，有了念想，才會拼了命地活著回來?！?/br>
說到這里，小沙彌的呼嚕已經(jīng)打起來了，天上的星星一個個都不說話，只是閃得更醉人了。

許杭輕輕笑了一下，懷抱著這個熟睡的孩子，耐心地坐在院子里。他在守這個凄清的長夜，守這個荒蕪的園林，守這個被棄的古城。

守一場不知結(jié)果的戰(zhàn)爭。

第168章

又是一場打平的戰(zhàn)爭，雙方都很累了。

日本人在處理俘虜，他們故意在陣前挖坑，日本兵提著長長的刺刀，在尸體上戳刺，如果尸體有反應(yīng)，就喪心病狂地補刀，直到那個‘尸體’真的死了。

隨即是一聲哨響，尸體被推進了大坑里，有人在一下一下地填土。

慘叫聲、大笑聲、尸體倒地聲，怪誕離奇地交織在一起，所有的景象都一一進入段燁霖的眼中。

段燁霖裸著上身，打著繃帶，站在一片高低上，仰望就是天空，俯瞰便是尸堆，身后是賀州城。高處的空氣很稀薄，他身上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