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火冒之余，更多的卻是心疼。要是云初這會兒還清醒，他恨不能將他按在懷里給他吃一頓排頭。

云初卻仿佛終于安下心來，沖著他淺淺一笑，搖了搖頭，“是——學(xué)校的聚會，不小心——喝了點(diǎn)酒。你別生氣，我好好的呢?！?/br>
“你這樣也叫好好的！”景灝天擰著他鼻尖拎了一把，又好氣又好笑，“那怎么不跟他們回學(xué)校去？我不是跟你說明天會去找你，怎么又一個人跑過來了？”

“我想見你?！痹瞥鯀s似噙著委屈，從被子里伸出手來，拿兩個手掌攏住景灝天手腕，仿佛這樣才安心一點(diǎn)，“可是你去哪里了？我等了你很久?！?/br>
這樣柔軟的話從云初嘴里說出，景灝天的心即便是堅冰也將化了。一時間寵溺溫柔憐惜心疼各種情緒脹滿了心臟，卻莫名隱隱地一慌。低頭吻了吻他，才慢慢說，“我——場子里忙，才晚了些回。”

云初卻搖了搖頭，不信，“可是你的幾個場子我都去過了，他們都說你不在?！?/br>
景灝天差點(diǎn)咬到舌頭，一手?jǐn)n了他的手往自己臉上拍，“后來我出去應(yīng)酬了，當(dāng)然不在。怪我沒顧好你，該打?！?/br>
“別?！痹瞥趸袒坛痘亓俗约菏滞螅手盀斓募绨蜃似饋?，兩手伸到他脖子里將臉貼在他側(cè)頸處，像貓一樣柔柔地摩挲著，帶了些幾不可聞的哽咽，“對不起，灝天。對不起。”

他聲音細(xì)若蠅蟲，景灝天沒聽得清晰，只覺得心里頭卻是狠狠地抽了一下。想他大約是醉糊涂了，也只拿手輕輕在他背上捋動，哄道，“喝點(diǎn)酒又沒什么的，不怪你。別怕，我在，我在?！?/br>
卻覺云初把他摟得更緊，將自己熱燙的臉緊緊貼近了他，像不安的孩子。景灝天直覺他這樣的態(tài)度極反常，卻也沒多揣測，只一味抱緊了他取笑道，“怎么喝了點(diǎn)酒就熱情成這樣，你是成心不讓我好好睡么？”

云初與他眼對眼看了許久，慢慢把唇貼到了景灝天的，似有微微一嘆，笑著閉起了眼睛。

（四十五）

隨著日本軍隊越來越多進(jìn)駐公共租界東北兩區(qū)，日本海軍陸戰(zhàn)隊遣員代替了租界巡捕行使職能，蘇州河以北實則已成為真正的“日租界”，而重兵駐守的中心區(qū)則成為日軍軍區(qū)。

下午五點(diǎn)鐘，東藤介野的翻譯官彌柯在軍區(qū)門口亮出了通行牌，匆匆忙忙往中將所在的大樓里走。東藤介野正在會客，彌柯等了十來分鐘，東藤送走了來訪者，才叫他進(jìn)去。

“東藤中將，很抱歉?！睆浛碌剿k公桌前，先鞠了一個躬。

“怎么，軍火運(yùn)作的事，進(jìn)行的不順利？”東藤介野臉上也沒什么表情，將桌上的文件合起來，隨手扔了支筆進(jìn)筆筒。

清脆的一聲響，伴著他懶懶的聲音，叫彌柯心底顫了一顫。

“是。上次跟您說的，幫助我們做中間人的那位官員，最近突然被人揭發(fā)受賄，被逮起來了。所以，我們還是沒有聯(lián)系到可以運(yùn)作軍火的商人?！?/br>
東藤介野嘴角冷冷笑了一笑，只是一瞬即隱去了，深深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笆菃帷？磥磉@些民國人，對他們自己的同胞，都不會心慈手軟啊。前幾次為了綁定工部局，他們也連續(xù)殺了局里的兩個總董，這回才說要幫我們cao作軍火供給，就開始向中間人下手了嗎？”

“看來，是這樣?！?/br>
“很麻煩。彌柯，你說我們應(yīng)該怎么辦呢？”兩手手肘抵在桌面上，東藤介野十指交叉點(diǎn)住下巴，臉上懶懶笑著望向彌柯。彌柯只覺得他狹長的眼中有寒光一閃即逝，不由汗都出來了。趕緊又沖著他鞠了一躬，低頭道，“請東藤中將示下，卑職自當(dāng)照辦?！?/br>
“我，沒有什么好辦法。既然這個中間人已經(jīng)不能用了，那么你要想辦法接觸到他上一層面的人。我聽說原本的計劃里，也是有人給他引薦的軍火商，不是嗎？現(xiàn)在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到這個引薦人，通過他直接聯(lián)系到軍火商。這個事情，你務(wù)必要辦妥。最好我能跟軍火商人見個面，談?wù)勎覀兊暮献?。?/br>
“是。我知道了。多謝東藤中將提點(diǎn)?！?/br>
“好了，沒事的話，我也要出門了?！睎|藤介野用腿彎退開椅子站起身來，仍是那樣懶懶地給彌柯拍了拍肩膀，像是在撣灰?！澳阋煤门??！?/br>
“是！”彌柯只覺得他那種輕飄飄的樣子卻總給人很強(qiáng)的壓迫感，不由又低頭彎腰，跟著東藤介野出門。“東藤中將，您最近似乎出門比較頻繁啊，事務(wù)——很忙吧？”

走在前面的人突然發(fā)出了低低的輕笑，深深吸了一口氣，話語是極愉悅的，“是啊。我最近，養(yǎng)了一只小寵物。非常的，可愛迷人?！?/br>
門外車子已經(jīng)等著了，東藤介野上了車，揚(yáng)長而去。彌柯站在門口久久沒有反應(yīng)過來，寵物？而且，東藤坐的都不是軍車呢！

昏暗的小屋里沒有通電，只點(diǎn)了一盞油燈，照出周邊不到一丈的距離。油燈擱在一張半爛的矮桌上，桌邊坐著一個渾身邋遢的男人，端著只碗正在吃飯。他嘴里吃著，塞得鼓鼓囊囊，卻拿僅剩的一只怨毒的眼睛盯著另外一邊角落里，被綁住的鮮衣女子。

女人的臉呈現(xiàn)不自然的下垂，看樣子是昏迷的。雙手被綁在身后連同上身一起綁在椅子上。男人一邊吃，一邊看著她，突然哈哈大笑起來。聲音沙啞，聽上去是破了喉嚨。

過了一陣，椅子里的女人突然動了一下，搖了搖頭，慢慢睜開眼睛。

第一個反應(yīng)是想舒展身體，卻發(fā)現(xiàn)自己被綁住了。換做一般人大概會先掙扎，然而女人意識到這一點(diǎn)，卻很快平靜下來，直覺抬頭去看。

剛看到桌邊的男人，已聽他沙啞的嗓子發(fā)出了怪異的笑，“金小姐，別來無恙啊。大半年沒見，你還是那么風(fēng)姿動人呢?！?/br>
金嘉爻臉色平靜地看著他，在燈火的映照下，男人的臉輪廓鮮明，顯得極為駭人。他的頭發(fā)幾乎理平了，成了光頭。左眼不知是怎么回事，像是受過嚴(yán)重的傷，愈合之后皮rou全擠在一處。

金嘉爻皺了皺眉，有些不可置信，“陶然？”

“哈哈哈哈?！蹦腥怂毫寻愕穆曇羯成稠懫饋?，竟是在笑，“金小姐記性好，眼力也好。想不到我成了這副樣子，你還能認(rèn)得出我來?！?/br>
面上不動聲色，心里卻是震驚已極。眼前這人竟然真的是本該丟在黃浦江喂魚的陶然！他竟然沒死！金嘉爻手被綁在身后，掌心里已開始滲汗。想起昨天夜里從公司出來，到門口上車，陶然不知把司機(jī)弄到哪里去了。他戴著司機(jī)的寬邊帽壓低了頭，把車開離了一條街，突然拿一塊帕子捂了過來。她甚至沒來得及掏出包里的槍。這個人是來報復(fù)她的，要是她開不出合適的條件，只怕會死得很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