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大清不同。

    大清人的文化體系，官本位人生，內(nèi)卷式的金字塔社會形態(tài)……幾千年形成，融入骨血，要改變，沒有方向，沒有方法。也可能，這就是最適合那片土地的生存方式。”

    弘星鼓著腮幫子不樂意。

    “弘星知道，任何人或者群體，一旦和中原的文化制度真正結(jié)合，就只有被融合，被同化的命運(yùn)……如同印度東南亞的種姓等級劃分一般無從改變……

    可是后人會評價彼得大帝，他是一個真正的勇士，他的改革解除了沙俄變?yōu)槿鸬涞囊粋€州的危險。

    他非常偉大，他召喚他的子民走向真實的生活，他在巨大的、陷入沉睡中的古老沙俄的身體中注入生機(jī)勃勃的精神。

    是精神?！?/br>
    精神？！弘星脫口而出的結(jié)論，盡管彼得大帝用的方法是以暴制暴，用野蠻制服野蠻。小系統(tǒng)反應(yīng)過來，尖聲嘶叫：“小主人，這很危險。小主人，你不需要做這些，小主人，你不能以身犯險去做這些！”

    弘星嚴(yán)肅臉：“系統(tǒng)，你和瑪法一樣。瑪法說的話……瑪法，和瑪法的皇考一樣，都在黃昏日暮下的中原文化里面掙扎，他們不想被同化，不想被融合，但身不由己，弘星可以感知到。”

    “不是的！”小系統(tǒng)不想小主人走那一條路，“小主人，你是大清的未來，你不要去做這些，小主人！”

    “哼！”小孩兒從鼻子里發(fā)出一個冷哼，特有范兒地就是不搭理小系統(tǒng)，轉(zhuǎn)身看向身后的恒哥兒，“恒哥兒，瑪法的皇考，和瑪法的姑姑，都鬧合離是嗎？”

    恒哥兒愣怔、結(jié)巴：“小殿下，這個、這個……”

    弘星氣呼呼的：“弘星知道，這個不能說。為什么不能說？”

    恒哥兒滿臉愧疚：“小殿下，在關(guān)外，女子自由改嫁，女子騎馬打獵甚至參軍打仗，女子有家產(chǎn)，夫妻可以合離……但關(guān)內(nèi)不一樣。

    當(dāng)年……因為各種原因……皇上的姑姑，長公主要合離，是日子實在過不下去……”

    弘星迷瞪眼：“弘星知道，彼得大帝的婚姻，合離，都和政治立場有關(guān)?，敺ǖ幕士家惨粯印５灰粯?。他們的結(jié)果不一樣。這不是瑪法的皇考的污點(diǎn)，更不是瑪法的姑姑的污點(diǎn)。”

    恒哥兒心里震動，可他嘴唇動動到底無法告訴小殿下，某方面來說，這就是一個“污點(diǎn)”。

    恒哥兒抱著小殿下：“小殿下，這不是污點(diǎn)。但這是世人眼里的不完美。不完美，就是不完美。不管你是冤枉的還是委屈的。

    人都說，打老鼠怕傷了玉瓶兒，就是這個道理。不完美，代表一個人的無能，代表一個人的缺陷，人都說，家丑不可外揚(yáng)，大被子一蓋錦繡成堆，就是這樣的道理。

    人命寧可相信一個虛假的完美，人們喜歡這樣的虛假，追求這樣的虛假，不容忍任何人去打破，小殿下……”

    恒哥兒真的擔(dān)心小殿下的想法變化：“小殿下，你只要好好的，就好。莫要去管那些。”

    弘星在他懷里氣呼呼的小樣兒：“弘星知道，恒哥兒要告訴瑪法?！?/br>
    恒哥兒小無奈地笑：“小殿下，你是大清的小殿下，大清的文化，每個人對自己，對家人，對國家官員，皇家，就是這樣的要求。小殿下……”

    恒哥兒想說，這是每一個，生存在那片土地上的人的宿命，想說大清進(jìn)了關(guān)，這就是大清的宿命……恒哥兒看著小殿下那眉眼間不落凡塵的靈動，對自由天然的向往，深深的擔(dān)憂。

    “小殿下，太陽升起來了，我們?nèi)コ圆椟c(diǎn)?！?/br>
    “要喝格瓦斯?！?/br>
    “格瓦斯是低度酒，小殿下不能喝?！?/br>
    “弘星生氣了。”

    “不生氣，不生氣。今兒有小殿下喜歡的豆汁兒，還有最新鮮的魚子醬和烤面包，魚子醬哦，小殿下一定喜歡?！?/br>
    “還要麥粥和松餅?！?/br>
    “都有。我們小殿下最大方是不是？不生氣了好不好？”

    “哼。不和你生氣?！?/br>
    “好——謝謝小殿下。和其他人也不要生氣，好不好？”

    “……”

    小孩兒在他的懷里一扭頭，不搭理他了。

    恒哥兒瞧著小殿下氣不過的模樣忍不住心疼，心里頭只有更甚的擔(dān)憂。

    小殿下為他的大jiejie們說請，拉著皇上來看六公主，這本身就是一個小信號，他的心里沒有一般男子的“男尊女卑”心理。

    恒哥兒知道，這是因為小殿下本身夠強(qiáng)大，他不需要這樣的“道德要求”來顯示自己的優(yōu)越感，但這是最讓人擔(dān)心的。

    天下間的男子，有幾個能和小殿下一般，不論是身體素質(zhì)、智慧聰明，都達(dá)到自我強(qiáng)大的程度？

    達(dá)不到自我強(qiáng)大，那就需要抱團(tuán)成伙，需要欺壓其他人分出強(qiáng)弱，占據(jù)更多的生活資源。

    男子主外，和所有的敵人廝殺；女子主內(nèi)，繁衍后代，打理家務(wù)，本沒有多大的高低之分，可是……

    恒哥兒嘆氣。

    農(nóng)人種地、商人跑商、官員做官、匠人做工……本也沒有高低之分。

    恒哥兒抱著小殿下，運(yùn)起來輕功下來山頭，瞧著小殿下瞬間又忘了要生氣的事兒，因為“飛飛飛”鼓掌叫好，也不由地笑。

    到底還是一個孩子那。恒哥兒心里隱隱不安，又因為小殿下的孩童歡樂放下一半的心。

    弘星開心地用著魚子醬和烤面包，興致勃勃地和哥哥們商議回程路線。

    恒哥兒等到小殿下去午休，他也還是不知道怎么和小殿下說這些道理，更不忍心小殿下過早地接觸人心最冷酷最自私的一部分，只能把這個情況告訴皇上。

    皇上能怎么辦？

    “之前他問朕，為何要訓(xùn)斥他有功勞的六姑姑，朕一直沒有回答他……”皇上嘆氣，皇上想想他的皇考和他的姑姑都鬧合離的事兒，更嘆氣。

    “大清和沙俄的文化不同。很多人會說，既然大清的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大清的皇帝可以娶很多女子，為何一定要廢后？一定要合離？

    為何那？”

    皇上面容哀戚，皇上看著雞蛋黃一樣的小太陽，感受那稀薄的溫度，陷入回憶里。

    他的皇考不知道穩(wěn)住蒙古只需要給一個名分，只要不過分地寵愛妃子，就是一個好皇帝嗎？

    他的姑姑不知道，人生到了五十歲，合離也不能再嫁，人生步入暮年的事兒嗎？

    可他們都要合離，他們就是過自己的生活。

    你能說他們錯了嗎？

    彼得大帝不知道他合離的影響嗎？彼得大帝不知道，他很可以正式迎娶一個改革派大臣的女兒做妻子，生兒育女嗎？

    可是他不愿意再為了這些“虛無的一切”去委屈自己將就！

    皇上背負(fù)雙手轉(zhuǎn)圈兒嘆氣。

    皇上的姑姑們，父親、祖母、祖父、多爾袞……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