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坊內(nèi)的十字大街上,高聳在洛水北岸的紫微宮城清晰可見。在坊墻的北邊,還有一道一波九折、形如偃月的斜長堤岸,正是洛陽城里一等一的賞景之處。離堤岸不遠(yuǎn),則是接連兩座雄偉的浮橋,跨過湯湯洛水,通向北岸的皇城端門…… 若是一刻鐘之前,這些景致典故,李世民自然都要好好地說道上一番,但此時(shí)他滿心里回響著的都是他家阿姊剛剛說的那番話,轉(zhuǎn)頭看見的就是他家三弟那張冷若冰霜卻又神色空茫的的臉,他只覺得口齒艱澀,一時(shí)竟不知說什么好了。 他能說些什么呢?說什么好像都不對;可要是什么都不說,又像是心虛——天曉得他多想讓玄霸留在家里!但阿娘卻說此事已定,與他無關(guān),讓他不必再說。 對了,阿姊剛才不也是這么說的嗎?連說話的樣子,都和那時(shí)候的阿娘有點(diǎn)像,都是看著人的眼睛輕聲道來,都能讓人當(dāng)真再也說不出一個字!就不知道待會兒等阿姊見到了阿娘,這兩人要是對上…… 李世民只覺得背上一涼,差點(diǎn)打了個寒戰(zhàn),可在心底深處,似乎又有點(diǎn)炙熱,有點(diǎn)期待……就在這樣的百般糾結(jié)中,唐國公府的大門終于出現(xiàn)他們的眼前,四娘和五娘早已帶著家人仆從等在門口。他不由如釋重負(fù),趕緊翻身下馬。 他的身后,凌云此時(shí)的心情卻是一片輕松——自打做了決定,她心里便再無半分糾結(jié),連身上都像是輕了幾斤。見四娘和五娘快步迎來,她不假思索地一按扶手,輕輕巧巧地跳下了馬車。 四娘五娘相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一絲掩不住的驚詫。 她們兩人跟三娘原是一起長大的,年紀(jì)不過相差數(shù)月,又都是由母親竇氏教養(yǎng),當(dāng)初三人也曾同進(jìn)同出,關(guān)系親近。只是后來她們都按部就班地嫁人生子,三娘卻帶著玄霸獨(dú)居在外,再未見面。不過這些年來,人人都稱頌三娘孝悌,說她如何深居簡出、簡素?zé)o華、溫柔賢淑……聽得多了,兩人難免會生出種種猜度。如今看來,大家說的似乎并不全對,她們想的就更是離譜。 眼前的三娘,出落得十分高挑——世民玄霸如今都已不矮,然而往那里一站,卻是三娘最顯修長挺拔;她的打扮倒也的確簡素?zé)o華:衣無紋飾,發(fā)無裝點(diǎn),臉上更是半點(diǎn)脂粉不施,越發(fā)顯得眉目細(xì)致,肌膚凈白。 只是作為女子,她的身量到底是高了一點(diǎn),臉角輪廓似乎也過于分明了一點(diǎn),整個人便少了幾分秀美,跟溫柔賢淑就……更有點(diǎn)差距了。 可她們記憶里的三娘不就是這樣么?利落清爽,沉默倔強(qiáng),和別人嘴里的那個孝悌楷模全然不同。她們以前都覺得,三娘定然是變了,只不知到底變成了什么模樣;萬萬想不到,她竟是毫無變化,就連下車的動作,都還和當(dāng)年一模一樣! 還有三郎玄霸,他看去是比世民白凈單薄一些,臉色似乎也不大好,但那挺拔秀致的樣子,哪是病弱少年的模樣? 那些似是而非的話到底是怎么傳出來的? 不過,她們都早已不是當(dāng)年的懵懂少女,縱然心里千回百轉(zhuǎn),面上卻依舊笑得滴水不漏,兩人上前幾步,向凌云見了禮。 待到凌云回禮時(shí),四娘便拉住了她的衣袖:“阿姊切莫多禮,唉,這些年不見,阿姊越發(fā)高挑了,就算低下頭來我也趕不上。我這些年竟是白吃白喝了!”說完還哀怨地拍了拍的胸口。 五娘笑微微地接道:“四姊姊既然知道,回頭洗塵宴上爺娘好容易準(zhǔn)備齊那么些好菜好酒,你可定要少吃少喝些,省得又白費(fèi)了。” 凌云不禁莞爾。她記得四娘天生小巧,打小便最羨慕別人的身量,而五娘就喜歡變著法子地打趣她。這樣的話,她從前不知聽過多少,此時(shí)再次聽到,自有一份親切。 另一邊,四娘的夫婿段綸和五娘的夫婿趙慈景也向著三娘遙遙行禮,又上前迎住了玄霸。那段綸的模樣頗為英武沉穩(wěn),和嬌小機(jī)靈的四娘相映成趣;趙慈景更是生得俊美異常,和斯文秀麗的五娘看著更是一對璧人。 玄霸原本一直有些神思不屬,待瞧見這兩位人才出眾的的姐夫,心里忽有觸動,神色言談反而漸漸自如了起來。 世民瞧在眼里,不由暗暗松了口氣。 不過,待得一群人說說笑笑來到正堂,向等候在堂前的母親竇氏見禮時(shí),他的一顆心又悄悄地提了起來。 看著竇氏,凌云的心里一時(shí)也說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上回見到母親,還是三年前,那時(shí)因皇帝留駐長安的時(shí)間越來越少,父親又做了殿內(nèi)少監(jiān),竇氏決定舉家遷往洛陽,她和玄霸從武功趕去送了次行。那時(shí)他們都以為,他們很快就能回到家里……沒想到,一晃就是三年,如今四娘和五娘都有了孩子,連世民也很快就要娶妻。 三年來,唯一沒變的,大概就是母親竇氏了。 其實(shí)不光是這三年,這么多年以來,母親好像從未變過,永遠(yuǎn)都是這般儀態(tài)萬方,永遠(yuǎn)都是這般光彩照人。這兩年時(shí)常有人驚嘆玄霸生得出眾,不過是因?yàn)樾陨米钕衲赣H。只是如今母子倆當(dāng)真站在一處,凌云縱然偏心弟弟,也不得不承認(rèn),玄霸的俊秀跟母親的容色,還是差了很遠(yuǎn)。 看著她微笑凝眸的樣子,誰能相信她已是年過不惑?誰又能相信,她看著的是三年未見的兒女,而不是檐下今天新開的海棠花? 其實(shí)母親看著誰的時(shí)候都差不多吧,除了,她的二郎世民。 凌云知道自己不該多想,但迎著母親毫無波動的眼神,她還是清楚地聽到了心底的一聲苦笑。而一邊的玄霸,只抬頭看了竇氏一眼,便深深地低下了頭去。 兩人并排向竇氏行了大禮。竇氏微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趕緊起來吧。這幾日天氣不好,你們路上想來辛苦,不如先回去洗漱休整一番。過兩個時(shí)辰再來這邊用飯,到時(shí)你們的父親也該到家了。咱們再好好說話。” 她的聲音親切無比,笑容溫柔之極,字字句句都是體諒。凌云聽著,卻只覺得心里更冷了一些。 看著竇氏不知落在何處的眼神,突然之間,她一點(diǎn)都不想再看到這樣完美無瑕的溫和親切,索性直接抬起了頭:“多謝母親體諒,只是女兒有些話,還是想先跟母親說一聲?!?/br> 她的聲音雖輕,卻自有一份堅(jiān)決。李世民心里頓時(shí)咯噔了一下,四娘和五娘也隱隱意識到了有些不對,玄霸更是直接站了起來。竇氏卻依然靜靜地看著凌云,臉上的微笑一絲都沒變。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輕輕地?fù)]了揮手,四娘五娘相視一眼,無聲地退了下去,世民倒是想留下,但在竇氏看了他一眼之后,還是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只有玄霸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越戰(zhàn)越直。 凌云只得輕輕拍了他一下,示意他到外面去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