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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看眼下這情形,柴紹明日未必脫得開身,說不定只能她一個人回去了,玄霸一定會很失望吧? 周嬤嬤一瞧她的神色便猜出了幾分,忙安慰道:“娘子莫要擔憂,回頭等太醫(yī)來了,說不定手到病除,明日大郎便能放心出門了?!?/br> 凌云只能笑了笑:“但愿如此?!?/br> 周嬤嬤忙道:“定然如此!” 只是她的這一聲“定然”還未落下,外頭便有小廝飛跑著進來回報道:“管事請的兩位醫(yī)師都已經(jīng)到了,管事問娘子,可要再去那邊看看?” 凌云忙問道:“巢太醫(yī)也來了么?” 小廝搖了搖頭:“太醫(yī)沒能請到,他不在府上,聽說是四更不到就被宮里的人叫走了,一直都沒有回來?!?/br> 巢太醫(yī)半夜入宮去了? 凌云不禁抬頭看向了門外。天光已然大亮,外頭的天地一片潔白,仿佛已變成了一個琉璃世界,纖塵不染,卻又冷冽逼人。 不知為什么,凌云只覺得心底的那點寒意,仿佛又深了些。 第三十四章 天子之怒 天子寢宮的地衣自來最是輕暖, 那些紫色的絨線細密而纖長, 宛如初生的春草,一步步走過去時, 當真是鞋隨步?jīng)],如在云端。 不過, 對于跪伏在這片地衣上的人來說, 有些時候, 這些絲線卻更像冰冷細韌的水草, 稍有不慎,便能緊緊地纏繞上來,將人拖進那永無天日的深淵……至少這一刻, 巢元方就覺得自己從指尖到喉頭仿佛都被絲線纏住了,纏得他呼吸困難,唇齒艱澀, 唯有耳邊還在不斷地回響著那個淡漠的聲音: “巢愛卿,那位李三郎的事, 你到底還有多少瞞著朕?” 三郎的事?陛下怎么會想起要問三郎的事?陛下怎么知道……巢元方幾乎瞬間就驚出滿背的冷汗。不,他并不是沒想過, 陛下會追問此事,他只是怎么都沒想到,在這樣的大雪夜里, 陛下這么急召他進宮, 居然為的就是問這個! 是宮里出了什么事嗎?還是李家那邊出了狀況?或者說, 是有人在陛下面前說什么了? 無數(shù)個念頭亂糟糟地從巢元方心里涌過, 讓他無法仔細思索,只能更深俯低了身子:“臣不敢!陛下明鑒,微臣萬萬不敢欺瞞陛下!” 是的,就算借他幾個膽子,他也不敢在陛下面前胡編亂造,他只是……只是越想越覺得不忍,而那個搭車的美貌男子有句話更是說到了他的心里——“做事的確不能太過冒險,卻不妨多留一線余地,回頭說話的人自個兒都忘了,聽話的人卻丟了性命,傳話的人更是一生不得安寧,那又是何苦來哉!” 是啊,陛下自來是風一陣雨一陣的性子,說不定過幾日又不把這當回事了,若真是如此,他又是何苦來哉? 因此,前日進宮回話時,他便只是含糊表示:“李三郎的確已病入膏肓,見臣過去,又添了幾分病情,想來是熬不過這個冬天了。只是他阿姊年歲已長,出嫁在即,他不忍耽誤阿姊,便想再撐上幾日,此事臣也不好多說,只能先回來稟告陛下,待過了這段時日,臣會再去瞧瞧他?!?/br> 當時陛下又問了幾句,在確定三郎眼下已無法出門,日后更無法好轉(zhuǎn)之后,果然便沒了興致。他還想著,他得趕緊給三郎傳個口信,讓這孩子不必急著去做什么,事情或許還能拖些時日,無論是拖到出現(xiàn)轉(zhuǎn)機,還是拖到三郎自己病重,都比如今這樣強,他真的沒想到…… 所謂天意莫測,君威莫測,就是這樣么? 巢元方又是困惑又是恐懼,想了想忙補充道:“陛下若不相信,不妨另派御醫(yī)去給李三郎診脈,若查出微臣有妄言欺君之處,臣愿聽任處置!”——橫豎他并沒有撒謊,天下有哪個醫(yī)者敢說三郎定然能撐過這個冬天?更別說三郎得的還是心疾,那奉旨看病的架勢一出來,立時三刻便能叫他病重幾分! 這是他之前就反復想好的說辭,說起來語氣自然不會有絲毫的猶疑。楊廣原是滿腹郁怒,聽到這一句,心里不禁又多了幾分遲疑——巢元方敢這么說,想必有幾分把握,難不成自己又疑心錯了?只是這個李三郎……想到昨日宇文娥英跟陳夫人說的那些話語,想到上半夜夢醒時的那份驚懼,他到底還是不耐煩地皺起了眉頭: “你不是說李家姐弟感情最深么?我怎么聽說他阿姊嫁得歡欣鼓舞,趾高氣昂,并無半分憂色?李家的人也都說,他家三郎并無大礙,只是冬日不好出門,到了開春之后便會回長安呢?” 巢元方怔了怔,但略一思量倒也不覺意外,苦笑一聲解釋道:“此事微臣倒當真還知道幾分——之前臣去給李三郎看病時,他就求臣千萬莫將他病情加重的消息告知旁人,免得他阿姊無法放心離開;至于李家人的說辭,陛下請想,李三郎若不是病體沉重無法出門,從武功到長安不過一百多里,他為何會留在莊園,讓他阿姊獨自出嫁?至于什么開春之后再來長安,想來李家人也知道,這個冬日他家三郎的確難捱,不過是辦著喜事,不好說喪氣話罷了!” 楊廣的眉頭頓時皺得更緊了:巢元方的話的確有幾分道理,誰家也不能在大喜日子里,告別外人說家里有人病得不成了。難道說,宇文娥英的這些話都做不得準?她的話……他心里突然仿佛有什么念頭鉆了出來,只是還沒來得及捉住,便又倏地飄遠了。 屋里一時靜了下來。外頭的雪大概早已停了,晨光映著雪色從窗紙上透了過來,將所有的窗戶都映照出了一種奇異的白色。 不過落在楊廣的眼里,這白色分明透著一種不祥的冰冷意味,不知從什么時候起,他便越來越厭惡這種冷白的雪色,他寧可刮上一個冬天的風,也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看到這些雪花像楊花一樣漫天飄灑,飄得讓人心煩意亂。 或許正因如此,昨夜里雪花一飄,他就又做起了噩夢,似乎是夢見了鋪天卷來的洪水,要不就是漫天掩殺的亂賊,不過到底是什么,其實他也記不大清了,好在如今他身邊總有宮人陪伴,有人瞧見不對就柔聲喚醒了他,他這才知道,自己似乎在夢里叫了聲三郎——再一想起宇文娥英之前說的那些話,他自然是一刻鐘都等不下去,立刻便叫人去把巢元方傳進了宮中。 可是眼下來看,比起宇文娥英的話,巢元方的說法似乎還是更加可信一點;自己在夢里聽說過的三郎,也不一定就是李淵家的這個病秧子。不管怎么說,一個病得出不了門的少年,似乎是沒法子當反賊的;只是長安那些叫李三郎的市井之徒實在不像樣,而朝中另外幾個李家的三郎,不是早逝,就是早已長居洛陽,似乎怎么都不會在長安做出什么事來……這個名字,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意味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