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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平心靜氣地權(quán)衡利弊,不得不承認(rèn),自己在山道上那一刻的心動和失望,其實(shí)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就連在她心底反反復(fù)復(fù)盤亙的尖銳聲音,到底也是無關(guān)于大局。 她該做的,是要借著這個機(jī)會去多了解李家,了解唐國公;而那些她越查越百思不得其解的事,說不定也能從李三娘這里找到答案…… 因此,反復(fù)思量之后,她還是決定去跟凌云好好地說一說話。 當(dāng)然,如今的凌云已是唐國公家的娘子,再不是那身份卑微的鏢師,她自然也得改了態(tài)度,不能像船上時(shí)那樣輕慢直接。但她沒想到的是,凌云卻根本沒有變,她依然是那么禮貌而冷淡,依然是那么銳利而坦蕩,仿佛無論是當(dāng)名門貴女,還是做江湖鏢師,對她而言都沒有什么不同。 李三娘她怎么會,怎么能,活成這般模樣? 心里仿佛有什么東西怦然碎裂,之前打疊的那些委婉詞句,宇文九娘突然間一句都說不出口了,就連已經(jīng)在臉上掛了十幾年的得體笑容,居然也變得無比沉重,難以維持。 慢慢收住了越來越僵硬的微笑,她看著凌云的眼睛輕聲道:“實(shí)不相瞞,在今日之前,我的確是怎么都想不明白——為何是唐國公?” “如今,我想我明白了?!?/br> 第十八章 癡心妄想 她明白了? 她明白什么了? 她是明白了自己跟她宇文家的恩怨?還是明白了父親已經(jīng)開始的籌劃?若是如此, 她又是怎么明白過來的…… 凌云原本就有些心虛,此時(shí)更是越想越虛。她忍不住往外看了看, 卻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不尋常的地方。 宇文九娘見她看向門外,卻是了然地嘆了口氣:“原來三娘子也猜到了!” 啊?凌云心頭愈發(fā)茫然,卻不好開口詢問,索性靜靜看著宇文九娘, 等著她的下文。 宇文九娘果然感嘆著說了下去:“三娘子猜得不錯,適才我們住下時(shí), 這邊的仆從們聽說我等與唐國公有親, 也是各個都殷勤備至, 對貴府交口稱贊。我這才知道, 原來國公竟有如此人望?!?/br> 這對旁人來說,或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她作為宇文家的女兒, 從小到大, 到哪里不是一亮出身份便備受追捧?這還是生平第一次, 她看到有人對“宇文”二字反應(yīng)平平, 卻因?yàn)榱硪粋€姓氏而態(tài)度大變。這讓她滿心迷茫, 甚至是不知所措, 直到凌云颯然而至,她才驀地醒悟過來—— 是啊,自己不是已經(jīng)知道了么, 這是亂世, 是烽煙四起、朝不保夕的時(shí)候!他們宇文家連自家女兒都護(hù)不住了, 又能為旁人帶來些什么?在這種世道里,大概也只有能養(yǎng)出李三娘這種女兒的人家,才值得這些升斗小民信任依賴吧? 念及此處,她心里一陣苦澀,卻到底還是露出了笑容:“難怪兄長跟我說,國公乃當(dāng)世英杰,能追隨于他,是我的福分?!?/br> 她的語氣里有一絲掩飾不住的憂傷,但更多的還是釋然。凌云原本已到嘴邊的解釋頓時(shí)都說不出口了—— 她該怎么說呢?說這間驛舍的人之所以如此,是因?yàn)樽约簝商烨霸谶@里落腳時(shí),順手幫他們解決了一些難題?是因?yàn)榭h官不如現(xiàn)管,對于這些生計(jì)艱難的百姓來說,宇文家再是富貴齊天,也比不上能影響到他們這一方安寧的地方大員——這跟父親是不是英杰,其實(shí)沒有什么關(guān)系。 不過,宇文九娘會這么說,不僅是想告訴別人她的心路歷程,更是想說服她自己吧?她想讓她自己相信,父兄并不是隨意將她送出去的,而是為她在亂世中選了個“當(dāng)世英杰”……看著眼前這張年輕明艷的面孔和她身后這間被收拾得雅致溫馨的屋子,凌云默默咽下了所有的解釋:“九娘過獎了。” 宇文九娘搖了搖頭,大概是說出了最難出口的話,她的心頭突然輕松了不少:“三娘何必過謙?我在洛陽時(shí),也曾聽人說過,國公他箭法如神;卻直到昨日見到三娘出手,才明白這四個字的意思!有女兒如三娘,可見國公不但是當(dāng)世英杰,更是這世上一等一的好父親!” 至少他會把女兒培養(yǎng)成這種人物,而不是當(dāng)禮物一樣的送出去。 凌云一看她的神色便猜到了幾分,斟酌片刻后,也只能道:“父親待我們的確寬厚仁愛?!彪m然自己長成眼下這樣,對父親來說絕對是個晴天霹靂,但若是跟宇文述相比,乃至跟世間其他人相比,他的確是個好父親。他從未將他們兄弟姊妹的婚姻當(dāng)成籌碼,而是希望他們能過得好。 宇文九娘贊同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真心誠意道:“不怕三娘見笑,靜姝生平只羨慕過兩個人,一個是南陽公主殿下,一個便是三娘你。當(dāng)初殿下對你贊賞有加,我還曾頗為不解,如今我才明白,殿下和你都是這世間難得的自在之人,足以讓天下女子望塵莫及。” 這個么……凌云幾乎苦笑起來:“凌云如何能跟殿下相比。” 宇文九娘抿著嘴笑了起來:“我猜殿下若知道三娘能如此行走天下,馬踏群兇,也只有羨慕的份?!?/br> 她這一笑,自然而然地露出了幾分小女兒的情態(tài)。凌云心里微松,搖頭笑了笑沒做聲,卻聽宇文九娘突然問道:“卻不知三娘這次去江都,可曾見到過公主殿下?” 凌云心頭一動,隱隱間明白了宇文九娘找自己過來的目的。 她接著搖了搖頭。宇文九娘立時(shí)不經(jīng)意般地問了下去:“那三娘可曾見過我家的父兄子侄?” 凌云在心里嘆了口氣:果然,如此! 她當(dāng)然知道宇文九娘想問的是什么,也知道她的忐忑和擔(dān)憂。只是,這些事,自己要怎么說呢? 在她的沉默當(dāng)中,宇文九娘的笑容再次漸漸變得僵硬起來,她強(qiáng)撐了片刻,到底還是放棄了努力,直接正色問道:“還請三娘恕罪,靜姝如此刨根問底,是因?yàn)橹盁o意中得知,家中子侄們曾對貴府三郎頗為無禮,此事實(shí)在讓人過意不去,卻不知他們到底做了什么?” 不然的話,父親如此護(hù)短,怎么會因?yàn)閮蓚€侄兒傷了李三郎就打斷他們的腿?后來承趾刁難柴紹,卻被李三娘當(dāng)眾毆打,父親居然讓他們宇文家的長孫媳去登門道歉,又向陛下舉薦了李淵,最后還讓自己去投靠他……這一切,根本就不是父親的風(fēng)格!里頭一定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而李三娘似乎就是這一切的關(guān)鍵,不然她為何會無緣無故地出現(xiàn)在江都,出現(xiàn)在那艘船上? 她問得已足夠明白,凌云卻依舊沒有做聲。宇文九娘等了半晌,漸漸從忐忑不安轉(zhuǎn)為了失望至極——也是,自己如今是什么身份?不過是主動去投靠李家的賤妾之流,還剛剛被她李三娘的救下性命,她有什么資格讓李三娘回答她的問題,讓她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