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老一少就這么對峙了好一會，加雷斯也醒了。

克魯趕緊又伸出兩條觸手，打算故技重施也把第二個人也捆住，豈料加雷斯很劇烈地咳了一下，翻身嘔出兩口海水。

克魯?shù)挠|手害怕地往后縮了一點，加雷斯便睜眼看到了他。

加雷斯打了個激靈，馬上抽出先前在集市上依靠本能順走的一條棒子——他本來是想順一把刀的，可惜沒找到，只好找了一根像搟面杖一樣的棒子——對著克魯揚起的觸手。

克魯要哭了，他真的嚇到了。

他的眼眶瞬間紅了起來，觸手也在不停地打顫卷曲。

他覺著眼前這人要沖過來給他一棒子了，在這過程中他完全來不及找到一個石縫或罐子藏起來，所以他會被敲暈，然后拋進海里不知道飄到哪個角落。

當(dāng)然也有可能還沒飄多遠(yuǎn)就被吃章魚的鯊魚或海龜扯爛，作為一頓意外美好的早餐。

但誰知加雷斯愣了好一會，突然笑了，對旁邊仍舊懵逼的特里斯坦道——“哎喲我cao，這……這小章魚好漂亮?。　?/br>
“……嗯，看起來很好吃?！碧乩锼固垢砂桶偷亟釉?。

克魯聽罷，觸手一松，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對著特里斯坦猛地噴了一臉的墨汁。

事情發(fā)展成這樣，出乎兩個人類理解。

尤其出乎特里斯坦的理解。

此刻兩個老獵人和一條小章魚坐在沙灘邊，特里斯坦好不容易把臉上的墨汁洗干凈了，而加雷斯卻好似特別能適應(yīng)當(dāng)下的環(huán)境，一邊哄著還哭哭啼啼像個受害者的施暴章魚，一邊興致勃勃地問這問那。

“你的墨汁有毒嗎？”加雷斯望著特里斯坦那已漆黑如墨的褲子，扭頭問章魚。

克魯吸了吸鼻子，“……沒、沒有?！?/br>
“你是章魚嗎？”加雷斯再問。

克魯咬了咬嘴唇，搓搓手壓在觸手上，“我……我是一半……”

“你們這的人都一半一半的嗎？”加雷斯伸出胳膊，想碰一碰章魚觸手，結(jié)果觸手一縮，縮回了袍子低。

“不、不是……我……”克魯抬頭怯生生地看了看加雷斯，見著這人類比他還高一個頭，又嘴一癟——“我……我不知道……”

“那你的章魚小伙伴是不是也和你一樣，都長那么好看——”

加雷斯還想問，并且咸豬手換了個方向，又想摸克魯?shù)哪X袋時，特里斯坦喝了一聲，擰了擰用海水洗過的外套，粗聲粗氣地道——“別他媽扯這有的沒的，我問你，”特里斯坦臉一沉，扭頭看向克魯——“你這是斷崖島嗎？”

當(dāng)然不是，克魯才剛從斷崖島回來沒幾天。

事實上正如加雷斯之前所想，扎進了海里方向就不由得他們定了。他們沒有朝斷崖島的方向飄，反而隨著那一個猛烈的浪頭換了方向，飄到了——“海城島……這里是……是海城島。”

特里斯坦和加雷斯對視了一眼，前者還想掏出那張皺巴巴的地圖看看，豈料畫著寶貴地圖的紙張已被墨汁徹底染透，展開的過程中還溶爛了。

特里斯坦嘖了一聲，隨手把紙團丟掉，“水母家怎么走？”

“水……”克魯剛想說話，卻突然覺著特里斯坦的表情特別可怕，他咬了咬牙，錯開目光盯著沙灘上的小沙粒，輕聲反問——“你……你們?yōu)槭裁匆ニ讣摇?/br>
“我們?nèi)フ乙粋€人，你放心，我們沒惡意，我們不是巫師。”加雷斯回答。

現(xiàn)在他的咸豬手碰到克魯?shù)哪X袋了，豈料他剛碰到頭發(fā)絲，又一條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袍子低鉆出來，牢牢地卷住他的手腕。

克魯?shù)姆磻?yīng)出于防衛(wèi)的本能，而當(dāng)他卷住了加雷斯，害怕的感覺才遲遲地溢上心頭，于是他又怯生生地把觸手松開，軟踏踏地搭在地面。

“……我、我不知道……你們不能隨便走。”克魯說謊了。

眼前這兩人可是人類，那是會吃海民的怪物，克魯從小就聽說人類的兇殘和可怕，何況特里斯坦之前的威脅也證實了這種可能。

不僅如此，聽到克魯搪塞的特里斯坦又干脆地站了起來，搶過加雷斯手里的木棍，低頭對克魯吼道——“別他媽?；樱⌒⌒奈野涯阌|手一條一條切下來！老實回答問題！”

克魯趕緊往后縮，特里斯坦以為他又要噴墨，也連忙往后退了幾步，作出防御的姿勢。

于是雙方又變成了對峙的狀態(tài)，靜默在海邊如三尊栩栩如生的雕塑。

過了好一會，加雷斯才把氣氛再次緩和下來——“我們真沒惡意，你別怕?！?/br>
加雷斯伸出手，試圖像對待傻子一樣對待眼前的小章魚。畢竟之前這一招在傻子身上有效，指不定它對所有半人半獸的生物都有效。

很遺憾，對克魯無效。

克魯沒有靠近他，反而縮得更遠(yuǎn)了。

他的目光停在加雷斯的臉上，然后看到他長出短短胡茬的下巴，接著再是突兀的喉結(jié)，然后落在了敞開的衣領(lǐng)內(nèi)，那露出烙印的胸口。

看到烙印的一瞬間，克魯?shù)暮蠹孤弦还蓻鲆?。他見過這樣的烙印，并且記憶猶新。

沒錯，那便是他被關(guān)在候?qū)徥业囊估铮恳恢怀麚鋪淼墓治锷砩隙加械挠∮洝?/br>
加雷斯和特里斯坦是危險的存在，不管是他們?nèi)祟惖纳矸葸€是身上的烙印標(biāo)記?？唆旕R上意識到這件事非同小可，可到底怎么辦，他還沒有把握。

所以即便老獵人們沒有說謊，他們不是嚴(yán)格意義上的巫師，也確實沒想過把克魯煮了吃，但克魯說謊了，那些謊話仿佛被激活了一樣，突然就蹦了出來。

只不過老獵人沒法懷疑其中的真實性，因為小章魚看上去那么害怕，那么誠實，而謊言也和真相摻雜在一起，令他倆無法篩查。

他猶豫了好一會，就像坦白之前所經(jīng)歷的煎熬一樣。在這一小會時間里，他的腦子里浮現(xiàn)出了另一座小島。

于是他說，要往上走——“往、往上，一路往上，走、走西邊的路……”

克魯指了指腳下的路面，沙灘之后是一片看上去和之前一模一樣的小林子。

裂巖群島到處都是這樣的叢林，到處都是一模一樣的沙灘，到處都是一望無際的海域，還有那些除了海民多少不同之外，沒有任何差異的小碼頭。

克魯蠕動著觸手挪到大路的路面上，順著大路往后指——“要……沿著大路一直走，海城島很小的……很快就能見到岔路，左邊的岔路通碼頭，右邊的岔路通圣堂，你們……要去碼頭?！?/br>
海城島是四塊主島中最小的一塊，人口密度也最大，所以——“你們不能說自己去哪里，說話多了大家都知道你們是人類，那你們要被……蒙起眼睛綁上石頭，從懸崖上推進海里。”

克魯喏喏地望著兩人，兩人又對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