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我讓開一步便是了?！?/br>
    這番話著實入情入理，蔣太后聽著老懷甚慰，正要開解她兩句，忽見外頭喧囂大作，隱約還見到火光和濃煙，蔣太后不禁皺起眉頭。

    待要派人打聽究竟，一個小丫頭匆匆進(jìn)來，“太后娘娘，不好了，關(guān)雎宮走水了?！?/br>
    “什么？”蔣太后心下大駭，她再不待見夏桐，也不表示愿意看她去死，何況，那里頭還有皇帝，還有她的孫兒。

    “還愣著做什么，還不快叫人救火！”蔣太后吼道，這一開口才發(fā)覺嗓音格外的沙啞，倒把自己嚇了一跳。

    侍女答應(yīng)著要過去，蔣映月卻沉著臉道：“回來！”

    蔣太后一臉震驚，看著面前溫婉可親的侄女兒，“你這是什么意思？”

    這回喉間的滯澀感更重，仿佛有一股痰堵在腔子里似的，格外地難受。

    蔣映月笑道：“我是說，死生有命，禍福在天，太后就由它去吧?！?/br>
    蔣太后仿佛不認(rèn)識她似的，吃力地想要從床上起來，然而四肢癱軟，半點使不上力氣，蔣映月一個指頭都能將她按倒在榻上，此刻她就形如一個徒有其表的老廢物。

    當(dāng)然，蔣映月是不會那樣對待姑母，她向來和氣孝順，此刻也只是從容地給蔣太后掖了掖被角，讓她躺得更平整些——這樣，她就沒法發(fā)號施令了。

    蔣太后只覺牙關(guān)咯咯作響，“你給哀家喂了些什么？”

    “不過是些安神的藥湯罷了，讓您好好休息?！笔Y映月一臉無辜，繼而嫣然笑道，“母后，您已經(jīng)年邁，早就該頤養(yǎng)天年了，這宮里的事，自有臣妾替您代勞，難道您信不過我么？”

    俯身貼近那張皺紋密布的老臉，蔣映月輕聲說道：“莫忘了，十多年前，正是蔣家人的冷眼與沉默害死了我的母親，如今，我也想讓您嘗嘗失去至親的滋味，這樣不好么，姑媽？”

    蔣太后目眥盡裂，這個孽女，這個魔鬼，早知她打的如此主意，當(dāng)初就不該讓蔣家將她送進(jìn)宮來——現(xiàn)在后悔，卻已經(jīng)晚了。

    蔣映月唇角露出詭異的一笑，隨即提著裙擺輕快地離開內(nèi)室，她要這老婦人飽嘗心碎的折磨，至于自己，她當(dāng)然得親眼見證那輝煌的一刻——沒有什么比火光更壯美，想必此刻，關(guān)雎宮已經(jīng)成為一座被烈焰吞噬的地獄了罷。

    現(xiàn)實也和蔣映月設(shè)想的差不多，人還未靠近，澎湃的熱意便烘烤著人的臉龐，火舌甚至能舔著人的衣裳，不枉她費心從宮外弄了那些桐油來。

    饒是提前知曉計劃，可如今親眼目睹慘狀，侍女臉上仍有些惴惴，“娘娘，咱們要不要找人救火？”

    “不必了。”蔣映月遠(yuǎn)遠(yuǎn)站著，幾乎懷著愜意的目光欣賞眼前一切，就是要火勢越大越好，到時候只能扒拉出幾具焦黑的尸骨，倒要看看那些人如何收葬。

    “扶鸞，你去……”蔣映月話音未落，頸間忽然一陣沁涼，她立時住了口。

    面前站著常青，他手中握著一把匕首，不知何時已抵到她脖頸上。饒是蔣映月素來膽大，也難免有些惶然。

    她勉強(qiáng)笑道：“徐公子，你這是做什么？”

    常青冷冷道：“找人救火。”

    “你……”蔣映月試圖跟他商量，然而剛說一個字，雪亮的刀鋒便又逼近一分，幾滴猩紅血珠沿著白皙肌膚滾落。

    常青可沒有半點憐香惜玉之意，“你若不照辦，待會兒就得跟他們共赴黃泉了。”

    蔣映月無法，只得招手喚侍女過來，讓她安排人手——這一帶本就有負(fù)責(zé)救火的太監(jiān)侍衛(wèi)，之前不過是被蔣映月借故支開，要調(diào)回來也是極容易的。

    看著眾人手忙腳亂的從御河里打水過來，企圖將火勢撲滅，常青這才舒了口氣，刀尖也略微放松了些。

    “不過，”蔣映月倏然笑道，“你也別高興得太早了，這火燒起來容易，想滅掉卻難?！?/br>
    尋常的木料著火自是能用水撲滅，可她事先往殿里埋了幾桶桐油，油比水輕，越是潑水，越是助長火勢的蔓延——這回，便是大羅神仙也難救下。

    常青勃然色變。

    蔣映月頤然道：“你還是想想，該如何跟你的小情兒交代吧?！?/br>
    *

    濃煙乍起的時候，夏桐并未第一時間意識到著火了，她在這方面一向很有防范意識，柴炭必須遠(yuǎn)離廚房，下人們就寢之前，灶中的火星必須得熄滅，不能留下半點隱患。

    也是最近剛下了幾場秋雨，算不得天干物燥，大伙兒便都跟著忽略了。

    等到眾人意識到發(fā)生何事，四下里已經(jīng)亂作一團(tuán)，外殿還好說，拼著受點皮rou傷沖出去便是，內(nèi)殿被熊熊火勢阻絕，似乎便只能等死。

    夏桐本來也想帶著皇帝沖上去，可在見到幾塊焦黑的橫木從梁上斷裂之后，便放棄了突圍的念頭，況且，皇帝雖因生病消瘦了些，可身高體格擺在那里，也不是她和春蘭兩個弱女子能應(yīng)付得了的。

    春蘭哭喪著臉道：“娘娘，眼下該怎么辦？”

    她向來是丫鬟里最老成的一個，夏桐還以為她生來早熟，誰知此刻卻能見到她小姑娘的一面，可見生死面前人人平等——算了，此刻不是打趣的時候。

    夏桐還能勉強(qiáng)保持冷靜，“咱們退到內(nèi)殿?！?/br>
    虧得她愛貪小便宜的個性，之前假公濟(jì)私讓李蜜為她打造了許多玻璃門窗，多少能抵擋一陣火勢。當(dāng)然，玻璃的熔點擺在那里，撐不了多久，可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此時此刻，夏桐慶幸的倒是劉蕓生了那場病，已經(jīng)被送出關(guān)雎宮，避開這場大火。這樣，劉放回來總不會怪責(zé)她這位嫂嫂監(jiān)護(hù)不力——可惜，他哥哥一家卻即將死于非命。

    想到劉蕓，夏桐便想起自己的孩子，正要設(shè)法去偏殿看看究竟，卻見李蜜領(lǐng)著敦敦棗兒過來——看來她也知曉此地最為安全。

    神奇的是安如海師徒倆居然也在。

    安如海苦著臉道：“原本想來看看陛下的病情，讓主子爺記得我的好處，誰知這會子卻是坐困愁城。”

    小猴子的興致倒很高，“師傅，你不是常說忠心可鑒日月，愿服侍陛下，死生不離么，如今可叫你如愿了！”

    “呸！什么死不死的，也不嫌晦氣！”安如海無情的啐了徒弟一口。

    小猴子靈巧避開，還有閑工夫朝安如海扮鬼臉——聽說他是無家可歸的人，大約對死也不十分害怕。

    有這兩個活寶調(diào)節(jié)氣氛，夏桐的心情多少輕松了些，李蜜則不那么愉快了，她并不怕家人因她的死亡而傷感，她只擔(dān)心她的錢——因為缺乏安全感，李蜜老早就將自己的私房換成銀票藏在身上，原本還為這個絕妙的計劃沾沾自喜，如今才發(fā)覺自己有多蠢，真金不怕火燒，可銀票化成灰就沒了呀！

    她真傻，真的。

    再看身后依舊睡容安詳?sh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