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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他手里,不出兩日,他會遺言葬身凌云壁之下,以唐門那式大悲賦同葬?!?/br>傅紅雪道:“我不覺得他有這樣做的理由?!?/br>尤離道:“他的理由我怎么知道,隨他去。”他惱怒地側首,“請傅大俠以后不要貿然過來?!?/br>“還請轉告燕大俠,他也是?!?/br>傅紅雪道:“理由——”尤離道:“小心點總是好的,萬一被人發(fā)覺了怎么辦?”傅紅雪臉上漸漸浮現(xiàn)出一種譏誚的神色,這樣的表情在他臉上是極少見的,所以猶為珍奇。他打量尤離那算不得很好的臉色,一語戳穿他:“你擔心蕭四無找我試他的刀?!?/br>“他已練成三式大悲賦,一對一,公平前提下,勝負難說?!?/br>“你不該對他這么沒有信心?!?/br>尤離道:“我的一切都在他身上,莫言勝負難說,即便他必勝,我也不愿他出刀?!?/br>“還有,燕南飛曾對他動殺心?!?/br>傅紅雪聽罷垂眸,按著黑刀的手微微一緊,眉間輕動,利落地轉身,“我不會再來,他也不會?!?/br>尤離訝于他如此輕易定言,卻也只能看著他的黑衣蕭瑟起風,融進泄落滿地的金黃里,腳步越發(fā)地快,他跛著一只腳,這是個永遠掩飾不了的缺陷,在他急走時就顯得更加明顯而愚拙。若非如此,尤離常常會忽略他這個缺陷,總當他是個無往不利處處稱王的神人。傅紅雪歸心似箭,心頭沉然,幾步之后已輕踏起身,縱然而去,消失在巴山林間。尤離輕舒一口氣,回身去推門,然門已開,蕭四無一把將他拎了進去。他的確是養(yǎng)不胖,體重依然輕,能被蕭四無單手摟著他腰抱起,幾步到了床邊,將人往榻上一放。剛一正身就看見蕭四無的眸子湊到他眼前,再不敢動。尤離弱聲,“怎么?”蕭四無笑著問道:“你在鬧什么脾氣?”尤離道:“我沒有?!?/br>蕭四無臉上的笑意突然消了下去,低了頭沉吟片刻,聲音沉沉——“你很不想我碰到傅紅雪?!?/br>這不是個詢問的語氣,只是陳述事實,尤離自知瞞不過,低低地嗯一聲,“很不想?!?/br>蕭四無道:“這種事情,直接跟我說難道比跟傅紅雪說要難?”尤離眼中又浮現(xiàn)出那種不明來由的自卑,“我若跟你說,叫你棄了多年執(zhí)念,豈非自不量力……”蕭四無胸口悶悶,“良景虛,你的要求我?guī)缀鯊臎]拒絕過。”“何必一直妄自菲薄?”尤離道:“我希望……你做你想做的?!?/br>“但是我害怕?!?/br>他似嘆似哀,聲音荒涼如燕云寒夜里的孤月——“你若……不在了……”“我怎么辦?”良景虛終于學會說這樣動人的情話,卻也給了蕭四無巨大的打擊——他一直告誡著,要他好好活著,不要再為了一個人生或死,世上沒了這人,良景虛依舊可以活下去。以前的“這個人”是江熙來,這樣想來蕭四無早已成功,然而現(xiàn)在“這個人”變成了蕭四無自己,情況不但變本加厲,連一直講道理的四龍首自己也陷了下去。蕭四無沉默了許久,側身坐在他身邊,伸手從他懷里掏出了那把飛刀。沒有開刃,銀亮小巧,帶著一點點溫度。半響,他笑出了聲。尤離還沉浸在憂懷里,聞聲抬眸,“笑什么?”蕭四無問:“你知不知道沉刀池在哪兒?”尤離自然知道太白有個沉劍池,然沉刀池卻是聞所未聞,“世上有這個地方?”蕭四無把飛刀緩緩放回他手心,聲音繞在他耳邊,呢喃生溫。“在這里。”他收手,從自己懷里掏出一張已經有些時日的薄紙,窄窄一條,良景虛的筆跡,來自昔日洛陽的滿城國色天香,短短八字。刀客輕笑而語:“其實有這一句就夠了。”白紙黑字,已成了現(xiàn)實——他朝山河,奉爾為王。他的執(zhí)念不多,也不少,這也算一個,人生哪會有那么圓滿,能圓滿一個就已足夠。他是如此想,那么他的對手呢?傅紅雪也有執(zhí)念,他的刀客生涯,浪子之身,高處不勝寒,若有個人在二十幾歲就已有能力和勇氣來挑戰(zhàn)他,再過十年,定能有一場刀者的盛宴。他未必欣賞蕭四無的為人,卻也會尊重他的刀。然他見了尤離一面,回來得快而焦急,燕南飛正在門口等他,日光瑣碎,然而站在陽光下,他依舊戴著斗笠,抱著蒼黑的劍鞘靜立。聞聽腳步聲就轉身,迎了兩步,“如何?”傅紅雪道:“你大可以坐在屋里等我?!?/br>燕南飛道:“反正也沒事干,在屋里等或者在這里等也沒有區(qū)別?!?/br>傅紅雪道:“尤離說——”“你曾對蕭四無動殺心。”燕南飛坦蕩道:“是。”傅紅雪道:“他說,以后你我不要去他那里?!?/br>燕南飛點頭道:“那便不去?!?/br>傅紅雪道:“你不問原因?”燕南飛微笑,“我知道原因,就像我曾想殺了蕭四無一樣?!?/br>傅紅雪沒再繼續(xù)說話,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燕南飛輕喚:“傅紅雪,你是不是想明白了什么?”傅紅雪道:“你也像尤離那樣擔心?!?/br>燕南飛道:“我自然信傅紅雪的刀,可即便覺得必勝,也擔心萬一?!?/br>“他今日勝不了你,十年之后未必勝不了你,燕南飛也不是菩薩,隱患常在如何安心——”傅紅雪抬手,將掌心輕搭在他肩頭,順勢攬過人往屋里走。走得異常慢。屋里的桌上放著幾盤瓜果點心,還有一碗冰過的蓮葉羹。傅紅雪指尖移到燕南飛胸前,牽心蠱的奇效,那日的傘中劍并未給燕南飛留下傷痕。但他記得那把劍的樣子。精致無比,漂亮得很。貫穿了燕南飛胸口,熄滅了巴蜀山間的一盞燭光。眼前這個男人,血祭獻命,隱命余生,所有的一切都在他傅紅雪身上了。他愿意赴死,愿意死在他刀下,愿意當一個死掉的人,能因明月心一個荒謬至極的胡言而踉蹌,能因一個擁抱而知足,能因有人諷了傅紅雪半句而弒血。也能因傅紅雪每次步出房門而憂懷,因傅紅雪的刀而徒增煩惱。如尤離一樣,望爾不逆心,吾自擔憂懼。原江湖武道之求,在心在刀劍。求強圖勝,最傷非對手,而是心牽自己的那個人。看著尤離眉間愁緒,傅紅雪突想,燕南飛會否也是這樣,關心則亂,把各種各樣的意外想在自己這里?燕南飛幾乎用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