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之下，山澗之中了。

第23章二十三臨風(fēng)而照

那巨大的樹神伸出的枝椏阻擋了下墜的力量，但仍無法阻止身體以極大的沖力向深澗墮去。在下墜過程中，本來意圖利用蛇鞭對自己施以援手，可惜那樹干筆直光滑，阻力過小導(dǎo)致功虧一簣，頭部又與斜旁的枝干發(fā)生撞擊。在落入深潭時，潭水被激起一柱水花，他徹底失去意識。

記憶回到兒時，他追趕著兩只團(tuán)扇大的五彩鳳蝶來到一條險峻的溪澗邊，被河水中五彩斑斕的錦鯉吸引，從后腰掏出一把小鞭，那是他六歲生日時，父親江臨風(fēng)送他的禮物，他教他以鞭取物，他便用那錦鯉一試，尾尾都屢試不爽。

他更貪心了，將鞭子甩得更遠(yuǎn)，纏上一條更大的魚。怎料當(dāng)?shù)醣迺r，那魚竟以全身之力將他反拖到河中。在水中他與大魚絞纏了許久，耗盡體力，昏迷過去，耳邊只有時隱時現(xiàn)的流水聲，那種恍若隔世的感覺與現(xiàn)在一樣。從那開始，他討厭溺水，甚至是恨極了。

當(dāng)他從夢境中醒來時，思想回到當(dāng)下，發(fā)現(xiàn)自己已脫離了水域的控制，身下是堅硬的石頭，他躺在石頭上面，視力所及是天空中微露的晨曦。他微微抬起頭，發(fā)現(xiàn)正置身于一片布滿大大小小鵝卵石的河灘之上，不遠(yuǎn)處有一叢將熄的篝火，身上蓋著別人的衣服，頭部的傷口有被處理過。

他勉強(qiáng)坐起身，周身疼痛，看到不遠(yuǎn)處與自己背脊相對的躺著的一個人，似乎在熟睡，他叫了他一聲，沒有反應(yīng)，于是他撿起地上的石子向他擲去，那背影終于聳動了，翻過身來，是一張布滿絡(luò)腮胡的陌生的臉。

“你醒了？”絡(luò)腮胡并沒有馬上起身。

“你是誰？”小仙問。

“我是這島上木神宮的燒火雜役?！苯j(luò)腮胡叉起手臂，把臉朝向他。

“燒火雜役？”

“專門負(fù)責(zé)伐木生火的。”

“這里是何處？”

“這里是木神宮外的護(hù)城河，你溺了水，順流漂到這里，我伐木從此地路過，恰巧將你救起。在沒清楚你的身份前，只好先將你原地處理，你可明白了？”

頭突然劇烈疼起來，無法判斷他所言的真假，小仙努力回憶蘇醒之前的記憶，記憶卻像浮云抓不到實質(zhì)。

“你叫什么名字？”

“我無名無姓，叫我無名吧?！?/br>
“一個人怎么可能沒有名字？”

“沒有過去就沒有名字?！?/br>
“你是島上的居民？”

“不，我是被從島外買來的雜役?！?/br>
小仙若有所思，再次嘗試回憶，腦中仿佛有一堵墻無法沖破，這種感覺郁悶至極。

“你的名字是什么？”無名從地上坐起來，認(rèn)真看著他，絡(luò)腮臉上卻有著一雙極為深邃的眼。

“我的名字是…”小仙沮喪地發(fā)現(xiàn)這是徒勞，一旦陷入回憶的努力中，腦中的某處經(jīng)絡(luò)就立刻會牽動痛楚，“我忘記了”，他只好認(rèn)輸。

“看你的樣子，似乎是被暗算了。”無名說。

小仙緘默，從身上的傷來看，似乎真的是被暗算了，可在這之前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卻一分記不得。

“不知得罪了哪位大人物，搞得這么可憐？”無名揶揄道。

“你都知道些什么？”小仙覺得他話中有話。

“那些大人物？”

小仙不置可否。

無名撿起地上一根木棍，在篝火里撥弄著殘存的火星，“梅蘭竹菊四大家門，三十六島主，七十二林主，五岳名門，四座仙山…這里的大人物，可多了，你想知道哪個？”

“呵，一個燒火雜役竟知道這些，也不簡單了?！毙∠衫湫Φ?。

“呵呵，恐怕真相遠(yuǎn)比嘴巴里說出來的更不簡單?！睙o名裂開嘴似是而非地笑，露出一口整齊的牙齒。

小仙一動，哪里見過？

“天快明了，我必須在日出之前將這兩捆柴都背上君子山，”無名叼起一根草棍，將火棍扔到焦木中，踏滅了最后一絲火星，從地上背起事先捆扎好的半人高的木柴垛說：“我有兩捆柴，我們各背一捆，節(jié)省腳程，我?guī)土四?，你也幫我，如何？?/br>
小仙動了動筋骨，渾身酸痛，體力乏善可陳，要背這么一大捆柴上山，還要趕在日出前，這不是容易的事。

“我知道你有傷在身，讓你負(fù)重不盡人情，但是你連自己是誰都想不起，留在這里也很危險，不如與我上山，或許碰到什么熟人，能幫你想起來?！?/br>
小仙嘆了口氣，走到那捆柴跟前，試著將它背在背上，所幸它雖然很重，但自己咬咬牙，也可以挺住：“怎么走？”

“什么？”

“君子山?！?/br>
“跟我來?！睙o名先走一步，小仙隨后跟上，二人背著柴草向君子山方向出發(fā)了。

經(jīng)過一路的行走，小仙漸漸記起一些零星的記憶，童年的片段并沒有忘，但是斷裂和片段式的，一些情景會在腦內(nèi)閃回，落水的記憶也有，行醫(yī)的記憶也有，但具體發(fā)生的細(xì)節(jié)卻回想不起來。

山路修有石臺，不算崎嶇，除了負(fù)重導(dǎo)致的體力不濟(jì)，其他尚好。為了避人耳目，用扯下的衣襟包住了頭和臉，又戴上無名的斗笠，躬起身體，看起來就像一個真正的役使。連無名看了也不得不贊口：“想不到你偽裝的本事倒是一流?！?/br>
到了山頂?shù)木釉海栆呀?jīng)升起大半。

菊重陽早命人在院前的空地上架起了十口大鐵鍋，各類藥材被分門別類的堆放在一旁的竹篩上，竹篩被一層層架在架子上，每一個架子都能支起十個，這樣的架子統(tǒng)共有二十幾個。

一進(jìn)院，就有人將他們的柴背卸下。

役使的頭目責(zé)罵兩人到得最晚，無名沒有辯解，將小仙拽到一旁墻圍下冷眼旁觀。

“柴齊——”

“藥材齊——”

菊重陽和竹清茅指揮著二十幾個雜役將水貯滿鐵鍋，每口鍋都有兩至三個人負(fù)責(zé)填藥添水。竹清茅看了看日規(guī)，對菊重陽說：“江大夫還沒來嗎？要不要派人下山迎一迎？”

菊重陽說：“時間還早。霜寒說過，要和他一起過來。我們再等等吧?！?/br>
又等了將半個時辰，仍不見小仙身影，菊重陽也熬不住了，派端午下山去迎人。

“這位個子高一點的，就是菊家少主菊重陽，島上發(fā)疫病，島主派人他主理疫□□務(wù)。另一個略微清瘦的，是竹家少主竹清茅，主要負(fù)責(zé)島上巡防，武功很高，為人卻淡泊?！睙o名壓低了聲音說，“他們要等的人姓江，是從島外請來的一個很有名氣的醫(yī)者，眼下就是等著他來主持煎藥除疫的大局?！?/br>
小仙點了點頭：“好像記得一些，好想認(rèn)得這些人?！?/br>
無名又說：“你若無礙我們就待在這里，說不定你就能想起來什么?！?/br>
“無礙?！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