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困住他做什么？仲野要出鎮(zhèn)石，鬼王兇悍的氣息嚇得畢四散奔逃，被陰銅墻壁反彈。無辜可憐的人，生前死后，只想逃命，逃不出去。

“仲野，沒關(guān)系，別出來。畢剛才那樣看我，原來是在企求我讓它們擺脫這樣似死非死的狀態(tài)。雖然有點(diǎn)麻煩，但不困難。我們救它們吧?！?/br>
除了畢很煩人，仲野的確沒感覺到危險。這一大群亡靈還比不上林應(yīng)那混蛋威脅性強(qiáng)。

言辭嘆氣，這一大片畢……慢慢來吧，一邊超度，一邊把墻破開。

言辭有危險。

林應(yīng)趴在地毯上。

言辭的氣息沒有了。

林應(yīng)自己不知道，本能其實(shí)日夜不停地運(yùn)轉(zhuǎn)。本能地感覺著言辭的氣息，現(xiàn)在中斷。林應(yīng)昏昏沉沉。

言辭有危險。

他想起那個夢：人，還是窮奇？

三對揮起天風(fēng)的巨大黑色羽翼，羽片如刀，鋒利流光。

言辭有危險。

很多很多年前，言辭曾經(jīng)遇到危險。

他沒有來得及去救。

不能重蹈覆轍。

即便毀天滅地，不能重蹈覆轍。

林應(yīng)睜開眼，血色的豎瞳拉長，他站起，一步一步走出家門。

超度一個畢，一塊陰銅化為齏粉。很快見到光線，只是東一塊西一塊，組不成門。言辭起急，林應(yīng)在家不知道怎么樣，帶他去看重明，重明沒說出所以然。爸爸在就好了。

言辭暗淡，如果爸爸在就好了。他發(fā)現(xiàn)越來越多的事情他不知道如何處理。明明以前沒有的。

畢看著沒少。言辭吐氣，繼續(xù)念經(jīng)，念著念著突然聽到一聲長嘯。遙遠(yuǎn)的，天邊傳來哀切焦急的聲音。

言辭一頓，全身戰(zhàn)栗。這聲音他聽過，他聽過！很多很多年前，他聽見這樣帶血的咆哮。

這是窮奇的聲音！

仲野終于受不了，沖出鎮(zhèn)石，畢們噴濺一樣四散。言辭慌亂看仲野：“你聽見沒有？”

仲野點(diǎn)頭：“窮奇?！?/br>
言辭越來越抖：“還有其他窮奇？”

仲野略一沉默：“好像不是，小主人。這個……就是那家伙?！?/br>
言辭感覺眼前一昏：“他是人！他不是窮奇！”

仲野終于忍不住：“小主人，如果窮奇……”

言辭撞開陰銅，發(fā)瘋往前殿跑。

明明還有些人氣的前殿什么都沒有了。沒有人。沒有工作道士。沒有被詐得一愣一愣的香客。

言辭轉(zhuǎn)一圈，絕望的毒腐蝕骨髓。他被人騙了。他真的被人騙了。目標(biāo)一開始就不是他，是林應(yīng)！

道觀后山不高，言辭一眼就看到山頭站著的巨獸。

虎形，獠牙，三對漆黑如夜的……羽翼。

利爪之下，按著一個人。

言辭腿一軟，跪倒在地。

陌生又熟悉的善惡之獸有一雙血色的豎瞳，陰森深情。巨獸誰都不認(rèn)識，窮奇磅礴的力量與本性沖垮了屬于人的理智。

窮奇。

數(shù)千年未醒，巨獸，需要血rou。

言辭已經(jīng)木然，他只能睜大眼睛看窮奇。

林應(yīng)，別傷人。

求求你，別傷人。

看好戲的人微笑著默默問出仲野的未盡之言：

言辭，如果窮奇?zhèn)?，你，毀滅他嗎?/br>
第40章40

40未醒

五歲的言辭奶聲奶氣問彌明：“爸爸，為什么跳儺舞要舉面具呀？好沉呀~”

“面具又叫‘相’。儺舞里你代表窮奇?！睆浢饔H親他，“面具我拿著吧?！?/br>
言辭很得意：“窮奇。最厲害的！”

彌明笑。

“爸爸，窮奇是善是惡呀？”

“窮奇亦善亦惡?！?/br>
“我戴上面具，就是窮奇嗎？”

“你是白澤?！?/br>
“那別人戴上呢？”

“有心無相，相逐心生。有相無心，心隨相滅。”

窮奇咆哮，聲貫蒼天。巨大的三對漆黑羽翼扇動，狂風(fēng)作起。黑色的巨獸非常痛苦，使勁甩頭。言辭遙遙跪著，他不知道窮奇還認(rèn)不認(rèn)得他。

窮奇爪下有人。

應(yīng)該是山里的游客，不知道是死是活。真正白澤通曉古今萬物，言辭所知卻有限。他有一部分想不起來，平時并不在意。言辭沒見過神，他現(xiàn)在無比希望真的有神靈存在。

言辭擦把眼淚，瘋狂往山上跑。他后悔了，他應(yīng)該看看那些道士和香客，看看他們的經(jīng)歷。言辭并不常?？磩e人，他覺得這樣太沒有禮貌，而且所有人的痛苦悲傷歡樂，他承受不了。

窮奇又叫一聲。

他疼。

林應(yīng)頭疼。

仲野一把抓住言辭：“小主人，你冷靜，你可以踏云！”

言辭抽自己一下，大聲哽咽：“謝謝，謝謝，我傻了?！?/br>
他化作白澤原形，足下生出浩浩祥云，托著他往上飛。仲野還要跟著，言辭大聲道：“別跟來！窮奇不光吃人！還吃鬼！”

仲野是鬼王，強(qiáng)撐著不被窮奇的威嚴(yán)壓得四散。白澤是瑞獸，浩浩清明驅(qū)惡避邪，福澤處處。窮奇卻是靠著焚魂蝕骨的桀驁兇戾滌蕩千里，寸草難生。仲野也到了極限，再往前，他身上的損傷會驟然擴(kuò)大令他崩散。

他看著小小的只有他合掌大的白澤，越飛越遠(yuǎn)。

主人說過，天清炁盛則瑞獸出，上一代白澤衰竭已經(jīng)過去太久，久到主人都沒想過居然還能再出白澤——言辭也許永遠(yuǎn)都長不大。已經(jīng)不是上古溟濛初開萬物潤澤的氣候，至清至善的白澤活著都是奇跡。

小主人。

你要……活著。

你本身就是天地恩賜。

窮奇的翅膀撞毀山林，巨大的樹木倒下。窮奇的力量曾經(jīng)完全爆發(fā)，招致天譴。不能再來一次。

窮奇頭疼，疼得要炸開。撼天動地的力量不竭震動，山體簡直要陷下去。窮奇撞樹，爪子刨地。言辭引雷云，雷文符箓半天中翻涌，擦著隱隱的火光電流，小小的白澤含淚往下一指：“敕令！”

云符炸上窮奇前爪，窮奇痛吟，往后一退，山石滾滾滑落。云氣涌向地面，罩住三個游客。云符激怒窮奇，窮奇一爪拍向地面，飛沙震石。那三個游客躺著，一動不動。窮奇又一爪，山體震動幅度更大。

什么結(jié)印都經(jīng)不起窮奇三下。窮奇拍第三下之前，白澤跳到他爪下。

轟鳴，窮奇右前爪被炸得血rou模糊。

窮奇用血色的豎瞳看白澤。小小的白澤，還不如窮奇的眼睛大，護(hù)著身后的游客，阻擋窮奇如風(fēng)的喘息。

林應(yīng)。

林應(yīng)，你回答我。

你聽見我嗎。

我是言辭。

你是林應(yīng)。

你是林應(yīng)，你是人，你不是窮奇。

言辭愛林應(yīng)。

我愛你。

腦中滾著巖漿，胸中痛徹血髓的哀傷擊碎靈魂。

星辰初列的海岸邊，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