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司空斛，其實只是引子，這才是正事。

陸僭垂眸，一言不發(fā)，掀袍跪下。

司空斛連忙也跟著師父跪下。

面前兩個人跪得老老實實如出一轍，掌門更加沒好氣，“司空，你為什么跪？”

司空斛說：“因為我?guī)煾腹颉！?/br>
掌門便有半晌沒再發(fā)話。

終于，陸僭咬了咬牙，繼續(xù)說：“師父，請師父再容幾年，徒兒一定回丹青崖守山。徒兒離開蜀山這十七年，自知不義，有愧于師門——”

掌門面上劃過一絲不豫，沉聲喝道：“知道有愧你就跪著！”

掌門出手如電，拉著司空斛的后領(lǐng)，強行帶他御劍騰空起，同時捏一道訣，積灰三尺厚的木門被他咣當拍上落鎖，陸僭的聲音被隔絕在里面。

隔著漸漸關(guān)合的門縫，陸僭猛然抬頭。

就像玉器碎裂前的第一道裂紋是從內(nèi)里開始，陸僭面孔霎時慘白。

司空斛回望一眼，幾乎心神俱裂，“掌門！我?guī)煾高€——”

掌門的神情淡淡的，“別管他。他這個人就是禮義太過，難怪那時候青童叫他阿木?！?/br>
這陌生名字陡然提醒了司空斛，師父對他諱莫如深的前塵往事，還有師父從不肯提的他身上的法力。

司空斛躊躇道：“……誰是青童？”

掌門御劍快如流星，頃刻間便經(jīng)過幾座山峰河流。

司空斛掙脫不開，掌門也沒回答他誰是青童。

掌門看起來四五十歲，但修道人總是不顯老的，司空斛猜度著也許他已經(jīng)有一百多歲。

掌門大概是年紀大了，絮絮叨叨，談起當年的陸僭是如何光景，如何是蜀山幾代不遇的得意弟子，又是如何剿滅萬鬼泉曲一窟魔物，震動三界。那年陸僭年方十九，就被送上修仙界人人仰望的吾仙壇，如今看來，堪稱空前絕后……

司空斛的確很想知道師父從前是何等光景，也的確很想知道師父在蜀山吾仙壇是何等威風(fēng)，但——

他咬了咬嘴唇，“掌門，可我只是我?guī)煾傅牡茏印！?/br>
掌門一愣。

眼前的黑衣少年濃眉大眼，面白唇紅，還有點娃娃臉，卻毫不顯稚嫩，只是一種勃發(fā)狠厲的決絕極端，幾乎稱得上一種戾氣的英俊。

這樣的人，怎么會是陸僭的徒弟？

司空斛繼續(xù)說，語氣更重，“我只是我?guī)煾敢蝗说牡茏?。在白頭崖如此，就算在蜀山也一樣。九天之下，神鬼千萬，我只聽師父一人的。至于蜀山如何，仰啟洞淵又是如何，司空斛自問既無心也無力。所以，請掌門放我回去，我?guī)煾杆欢ㄟ€跪著?！?/br>
師父垂著頭的樣子，就像有一整座山在肩頭。

師父不該是那樣，他該在白頭崖上的書齋里，下巴一點一點地打瞌睡，看著四歌跟在火鈴后面打轉(zhuǎn)，輕輕地笑，然后一天三次為了辟谷還是吃魚煩惱。

掌門聽完這番大逆不道的話，居然笑了笑。

掌門朗聲道：“古神說開天辟地，凡人說天長地久。神在天，人在地，我們修道者，在神人天地二者之間。我們所要做的，就是保天地長久，人間長存。你年紀尚輕，尚且不懂，但你師父是蜀山大弟子，又是丹青崖的守山人，他自然有他的擔當。司空，他是鴻鵠，絕非燕雀。你以為區(qū)區(qū)白頭崖，能容他幾年？”

司空斛確實不懂，天地人間三界外，縱有烈火暴雨肆虐，又與白頭崖何干？

掌門繼續(xù)說，胸有成竹，“小司空，你信不信，你師父一定會回蜀山？”

司空斛毫無猶豫，立即搖頭，脫口道：“師父當然也想回白頭崖！”

掌門一笑。

下一刻，一道玉色劍光飛速劃過，將將停在掌門面前，流光一寸寸停駐，師父在太微劍上站穩(wěn)回頭。

司空斛大喜，師父這也追得上！那豈不是比掌門也差不多了！

他說：“師父，你來啦？咱們回白頭崖！”說著就要動手動腳地從這柄劍上跳到那柄劍上去。

陸僭看都不看他一眼，再次行禮，沉聲說道：“弟子知道師父心意已決。陸僭自當回蜀山去做該做的事，去擔該擔的責，守該守的山，壓該壓的人。如此，師父可滿意？”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內(nèi)容……也有替換==

第9章蜀山

陸僭看都不看他一眼，再次行禮，沉聲說道：“弟子知道師父心意已決。陸僭自當回蜀山去做該做的事，去擔該擔的責，守該守的山，壓該壓的人。如此，師父可滿意？”

掌門淡笑，若有所指地看一眼司空斛。

但司空斛一見了陸僭，哪里還顧得上理旁人，整個人在空中縱身一躍，撲向太微劍，陸僭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讓他站穩(wěn)。

掌門又恢復(fù)那副無喜無悲的樣子，御劍向前去。

一道金光云海，一片蒼青山嶺，一道潺潺晶流，再加上飄散不去的霄明太華香的香氣，那就是蜀山。

一行人一落地就各自做事，師父和掌門留在主峰議事，赤書煥回丹砂峰查看事務(wù)。

司空斛在一座偏殿里等了一個多時辰，師父還沒辦完事，他只好跟著主峰的一位小弟子先去師父的丹青崖。

這位小弟子名叫毓飛，是個十分老成持重的弟子，一路憂心忡忡地囑咐：“司空，從此你就是丹青崖的大弟子了。”

司空斛過了剛見到師父時的那股新鮮勁兒，再一回味，就想明白了——自己當了掌門要挾師父的槍。師父當然不想回蜀山，但他在掌門手上，不回也得回。

司空斛當下有些不豫，反駁道：“我不是。我只是我?guī)煾傅牡茏樱で嘌率堑で嘌??！?/br>
毓飛被他一句話噎回去，總覺得哪里不太對，“你師父是丹青崖的長老，你自然就是丹青崖的弟子?！?/br>
司空斛背著手，氣定神閑，“我?guī)煾甘俏規(guī)煾?，丹青崖長老是丹青崖長老。我?guī)煾甘堑で嘌麻L老，可我不是丹青崖弟子。”

毓飛越發(fā)搞不清，但還是繼續(xù)叮囑，“總之，你的言行就是你師父的面子?！?/br>
這一點司空斛倒是很認同，“是啊是啊，我?guī)煾敢彩俏业拿孀??！?/br>
這倒沒錯，蜀山之上各峰長老不一，跟了主峰掌門的弟子格外揚眉吐氣，跟了丹砂峰赤書煥長老的就只好成天煉仙丹賣藥。

但這話被司空斛一說，倒好像格外驕傲。

這也不奇怪，那位大師伯是天地百年間難得的修道者。

毓飛說：“對啊對啊，你我所見略同。尤其是現(xiàn)在這個時候，更要小心做人。”

司空斛說：“現(xiàn)在這個時候？現(xiàn)在這個時候怎么了？”

毓飛說：“你不知道？大師伯他在向掌門稟報，大概……大概要受一些懲戒呢?！?/br>
司空斛腳下一頓，幾乎就要返身回去。

但回頭看去，蜀山云海沉浮，此處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