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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老板卻注意到從他那嚴重充血眼睛中迸發(fā)出的鋒利與兇悍。常年在刀口上行走的老板也來興趣了,“你是想說——你不后悔,下次遇到這種客人,你還揍?”回應(yīng)老板的只有葉小船黑沉至極的目光。許久,老板笑著搖頭,“有一個人讓你愿意為他這么做。也不知是他的幸運,還是你的幸運?!?/br>康復(fù)之后,葉小船沒有繼續(xù)待在這座城市。去到別的城市后,過的仍是白天搬磚、拉貨、擺攤,晚上去夜店或者大排檔打工的生活。再遇到sao擾,葉小船仍會反抗,卻懂得了惜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除了年末的半個月,葉小船一天都不會休息。每一年的退伍季,葉小船便趕到西北,在丹莊市的火車站出口處站著,在那些穿著軍裝,卻摘掉了肩章領(lǐng)章的退伍兵中,尋找單橋的身影。在西北服役的退伍兵,幾乎都會在丹莊市火車站中轉(zhuǎn),一天多的時候十多批,少的時候也有七八批。西北冬天的風像刀子一樣,葉小船穿著大紅色的羽絨服,在密密麻麻的人群里抻長脖頸,雙眼被風刮出眼淚也舍不得眨一下。他一個掙扎在最底層的打工仔,沒有任何聯(lián)系單橋的途徑,這是他能夠想到的,唯一一個找到單橋的方法。念小學(xué)時,葉小船學(xué)到了一個詞,叫做“人海茫?!?。那時候他還生活在擁擠的筒子樓,世界就是小小的大石鎮(zhèn)。他念叨著“人海茫?!?,卻理解不到人為什么成海,海又為什么茫茫。玉霞就跟他說,當你長大了,去到大城市,在無邊無際的人群中找你想找的人,卻怎么都找不到,你就明白人為什么成海,海又為什么茫茫。一語成讖。葉小船沒能在丹莊市火車站找到單橋。十八歲的夏天,葉高飛給他打來電話,“哥,單家的哥哥回來了?!?/br>當初離開大石鎮(zhèn)時,葉小船發(fā)誓這一輩子都不再回去,葉高飛抓著他的衣角大哭,求他不要拋下自己,他最終沒狠得下心,在能夠養(yǎng)活自己之后,悄悄聯(lián)系過葉高飛。葉高飛懂事得早,知道哥哥與父母的矛盾,也知道哥哥因為自己差點被打死,于是一直小心翼翼,在知道哥哥的號碼之后,也只是偶爾聯(lián)系。葉小船買了最近一班機票,生平頭一回坐飛機,趕回大石鎮(zhèn)時,單橋已經(jīng)收拾好行李,準備離開。五年未見,單橋二十六歲,面龐褪去青澀,眼中已有成熟男人的深沉,寸頭,黑色T恤勾勒著完美的肌rou線條。葉小船一眼就認出,那是他的哥哥。可單橋卻認不得他了,目光在他臉上停駐片刻,神情仍是漠然的。就像看一個陌生人。也難怪,單橋上次見到他時,他還是十三歲的小孩,被毆打得遍體鱗傷。如今他成年了,黝黑、強壯,明明不是軍人,卻在嚴酷的體力勞動中鍛煉出近似軍人的體格。他站在單橋面前,不像故人,倒像剛?cè)胛榈?,要喊一聲“隊長”的新兵蛋子。“哥?!比~小船一出聲,眼睛就紅了。單橋微蹙著眉,這才在他的眉眼中,依稀辨出他小時候的樣子。“葉小船?”第9章你就讓我跟著你吧大石鎮(zhèn)在西南的邊角,遠城在西北的邊角,隔著千山萬水,火車只有一趟慢車,不晚點的話也得開接近五十個小時。單橋退伍已有一個月,已經(jīng)在遠城安頓好,這次回到大石鎮(zhèn),一是做個告別,二是跟當?shù)鼐酱蚵犛裣嫉南ⅰ?/br>玉霞如今肯定已不在人世,但對單橋來講,若是能找到玉霞的遺骸,好好安葬,也算是了了一樁心愿。可惜仍然沒有人能夠找到她。她瀟灑地來,又瀟灑地走,哪里都沒有她的痕跡。單橋提前就買了火車票,是硬臥。葉小船跟到火車站,同一趟車只剩下無座票。五十個小時,無座。葉小船毫不猶豫就買了票。單橋沒有太多行李,就一個黑色的中號旅行提包,態(tài)度比過去更加疏離,“你沒必要跟我去遠城。”葉小船嘴里咬著剛買的票,一手提著滿滿一口袋方便面礦泉水奶茶鹵雞鹵鴨,一手抱著個折疊小板凳,一張嘴,票就掉了下來,飄到單橋腳邊。葉小船沒手撿,單橋也沒撿,只是冷淡地看著葉小船。葉小船將小板凳放下,彎腰把票撿起來。大石鎮(zhèn)的火車站很小,也很舊,里面沒幾個座位,還特別悶,只有快到點的旅客才會進去。去遠城的火車從始發(fā)地開出來沒多久就晚點了,告示牌顯示晚了一個小時,抵達大石鎮(zhèn)得等到兩個小時以后。天兒熱,葉小船一臉的汗,眼睛卻特別亮。這五年來,他從未像今天這般開心過。只有在茫茫人海中無數(shù)次找尋過的人才懂,見到最想見的人是件多么值得發(fā)狂的事。“哥,上次我說我想跟你走,你不答應(yīng)?!比~小船擦掉汗水,目光灼灼地望著單橋,“那時我還小,跟著你也是你的拖累,而且你還在部隊服役來著?,F(xiàn)在我成年了,會干活,什么都會,哪兒都能扎根。我跟你去遠城,不會給你添麻煩?!?/br>單橋眉心是擰著的,沒擰得太緊,但終歸是不怎么樂意的意思。“哥,我沒有親人。這幾年我都在找你?!比~小船的聲音低了下去,“你……你就讓我跟著你吧?!?/br>單橋眼神始終很淡,許久才道:“隨便你?!?/br>火車進站,葉小船和單橋隔著六節(jié)車廂。發(fā)車之前不能竄車廂,葉小船沒有座位,在硬座車廂里被擠來擠去,直到傳來發(fā)車的鳴笛,才猛然意識到,自己做了一件不得了的事。車輪在鐵軌上滑動,哐當哐當。看不到單橋,葉小船終于冷靜下來。單橋的態(tài)度其實讓他有點難過,但再次見到單橋的開心勝過了一切。剛才執(zhí)意要買票,執(zhí)意跟著單橋上車,沒想過前途,也沒想過是不是惹單橋厭煩了。從小,單橋就不太喜歡他,幾乎沒有對他笑過。可是單橋好像也沒有對別人笑過。單橋沒有救過別人,只救了他,還救了兩次。葉小船靠在車廂間的吸煙處,被各種劣質(zhì)香煙熏得眼睛發(fā)痛。本來他打算車一開動,就立即去硬臥找單橋,此時卻有點膽怯。單橋那平靜的神情其實很傷人,他怕現(xiàn)在過去會打攪單橋,然后被單橋不悅地打量。可猶豫了一會兒,他還是拿著自己的所有行李過去了。單橋的票是下鋪,還好是下鋪。見葉小船來了,單橋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坐吧?!?/br>葉小船將小板凳放在兩床中間的狹窄通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