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軟弱之處，他們就會撲上來，似豺狼野狗般，分食這甘美的天下。

    不只是從前項(xiàng)羽說封的各路諸侯，甚至就連韓信……

    韓信上奏，言稱楚地雖降、民未集附，恐生禍端，所以留守鎮(zhèn)撫。

    這也合情合理，胡亥不僅允許，還嘉獎了他。

    可是隨后韓信又上奏，以故鄉(xiāng)在淮陰為由，請求更齊王為楚王。

    這第二封奏章，在胡亥案頭壓了兩夜，不曾下放重臣商議。

    第三日，胡亥下旨，更齊王韓信為楚王韓信。

    典禮過后，胡亥置酒渭水之畔。

    大戰(zhàn)過后的慶典，正是文官們拍馬屁的好場所。

    叔孫通上前奉酒，稱頌道：“陛下，您能恢復(fù)大秦，平定天下，固然有上蒼注定的原因，卻也因?yàn)楸菹履赓p功臣，毫不吝嗇。楚王韓信，起于微末，卒成一方王者。陛下與天下同利，乃百官萬民之福！”

    眾臣紛紛附和。

    胡亥坐在上首高位，將底下人的心思看得清清楚楚。

    真實(shí)歷史上，劉邦稱帝之后，問群臣他何以得天下，得到他封賞有功者大方，項(xiàng)羽小氣的回答。而后引出了劉邦那句著名的“運(yùn)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填國家，撫百姓，給饋餉，不絕糧道，吾不如蕭何；連百萬之軍，戰(zhàn)必勝，攻必取，吾不如韓信”。

    當(dāng)初胡亥看到這一節(jié)，與大多數(shù)人一樣，注意力都放在漢初三杰身上了。

    可是現(xiàn)在胡亥坐在皇帝的位置上，再聽臣子恭維的話，所思所想?yún)s全然不同了。

    大戰(zhàn)過后，該封賞功臣了。

    封賞一事，胡亥私下已經(jīng)與李斯等人議過兩回——若是要讓人人都滿意，那這整個(gè)天下都不夠分的。

    可若是讓這些有功之人不滿意了，他們分分鐘還會再造反。

    現(xiàn)在，叔孫通的話，其實(shí)就是給他胡亥戴了高帽——怎么樣，陛下？您因?yàn)榉赓p大方得到天下，現(xiàn)在該封賞我們這些陪你出生入死的功臣了？

    而歷史上劉邦的回答就很雞賊了——論功勞，你們有這三人的功勞大嗎？他仨都沒開口，你們哪來這么大的臉？

    胡亥垂眸掃視過去，見底下無人不仰頭巴望著：包括李由，包括夏臨淵，包括李甲，包括……唯一垂頭之人，乃是蒙鹽。

    胡亥幾不可聞地嘆息了一聲，舉杯下階。

    眾人視線牢牢黏在胡亥身上。

    “此番平定天下，有一人功勞，震古爍今?！焙ダ事暤?。

    夏臨淵眼睛亮了：他陪著陛下出生入死，策反九江王黥布，還救下了項(xiàng)羽……

    李甲坐直了身板：他陪著陛下出生入死，帶回了韓信，幾次扳正夏臨淵危險(xiǎn)的思想……

    趙高笑瞇了眼睛：他保住了太子殿下！他保住了太子殿下！還帶出去了蕭少府！

    劉瑩撫了撫鬢發(fā)，尉阿撩握緊了手中重劍，李婧好奇托腮。

    見胡亥走到了蒙鹽身邊，其中幾人的目光都黯淡了。

    可是胡亥卻并不停留在蒙鹽身邊，繞了一圈，又走回來，朗聲繼續(xù)道：“那就是朕！”

    眾臣：？？？

    胡亥一臉認(rèn)真道：“感謝這七年來，無限苦辛，從未放棄的我自己?！闭f完，一飲而盡。

    眾臣萬臉懵逼，乍聽之下，其實(shí)也有道理……可就是，為何如此想打人？

    慶典上的氣氛忽然莫名滑稽起來，也無人再提封賞之事。

    一時(shí)宴罷，眾臣退去。

    蒙鹽隨著人流也要離開，卻見趙高快步走來。

    “蒙將軍，陛下召見?！?/br>
    蒙鹽沉默地跟著趙高。

    到如今，他似乎連對趙高的恨意與鄙夷都消失了。

    也許那些情感并未消失，只是他把愛與恨，都封存在了內(nèi)心深處。

    “你回來這么久，朕也沒跟你說說話?！焙テ镣俗笥?，示意蒙鹽在自己手邊坐下來，“朕一向忙，你剛回來，自然也要先見過家人。所以今日才見你。怎么樣，可見過家人了？阿南跟你很像……”

    蒙鹽輕聲道：“并沒有見。”

    “什么？”

    “并沒有去見家人?！泵甥}額發(fā)遮眸，看不清神色。

    胡亥微一沉吟，也不跟他婆婆mama，轉(zhuǎn)而道：“那可見過馮右相了？”

    “見過。”蒙鹽垂眸道：“馮伯父叮囑小臣，叫小臣忠心輔佐陛下?！?/br>
    胡亥干脆道：“好。朕正有一樁差事要你去做！”

    蒙鹽不語靜聽，可是內(nèi)心深處，卻不可遏制得涌起疲倦之感來。

    卻聽皇帝道：“朕要讓項(xiàng)羽去跟著你哥蒙壯。”

    蒙鹽僵了一瞬，猛地抬頭，震驚地望著胡亥。

    胡亥神色如常，道：“你謊報(bào)蒙壯之死一事，如今反而是害了他。你哥哥與你一樣，大好男兒，在國家需要之時(shí)，卻只能躲躲藏藏在北地，時(shí)時(shí)受匈奴侵襲，一輩子不能用自己的姓名?！?/br>
    蒙鹽謊報(bào)蒙壯之死，能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當(dāng)初幫助他們逃跑的馮去疾。

    當(dāng)初前景不明，恐怕蒙氏二子再為皇帝所殺，馮去疾便順勢假作不知；事到如今，馮去疾又是將死之人，自然不能留這樣一則隱患。

    蒙鹽道：“陛下如何知道我哥未死？”

    胡亥微微一笑，道：“朕可是皇帝?！?/br>
    蒙鹽不再追問，靜了一息，輕聲道：“陛下仁心，只怕、只怕……項(xiàng)羽不會聽從……”

    項(xiàng)羽，是一心要求死的。

    第157章

    胡亥打個(gè)呵欠, 道：“項(xiàng)羽不從？”他起身走動，道：“朕如今也沒空理他。叫夏臨淵照老樣子看住那項(xiàng)羽便是。他什么時(shí)候主動要求見朕了, 朕再去看他也不遲?！?/br>
    蒙鹽猶豫了一下，問道：“若他永遠(yuǎn)不從呢？”

    胡亥仍是微笑著, 慢悠悠道：“你聽說過熬鷹嗎？熬成了, 就是好鷹；熬不出來, 那就熬死它?！?/br>
    蒙鹽心中一凜，卻見皇帝正凝視著自己，似有言外之意。

    胡亥收了目光，溫和道：“你這幾年勞心實(shí)多, 回來了好好歇息一段時(shí)日。有空去找李婧尉阿撩他們幾個(gè)說說話，雖然在一塊的時(shí)候, 李婧整天折騰你。但是真分開了，她也為你懸著心的……”

    蒙鹽苦笑, 只能道：“謝陛下恩典。”

    與李婧、尉阿撩說說話嗎？

    說什么呢——他做的這些事, 都不堪對人言。

    胡亥發(fā)旨，將“項(xiàng)羽”以“魯公‘之禮下葬。

    這魯公，乃是當(dāng)初楚懷王分封時(shí)，使宋義奪項(xiàng)氏兵權(quán)，給項(xiàng)羽的封號。

    項(xiàng)羽當(dāng)時(shí)大為不悅, 覺得是對他的蔑視侮辱。

    但是現(xiàn)在, 他連不悅的權(quán)力都沒有了。

    畢竟，“項(xiàng)羽”已死。

    說來也怪，項(xiàng)羽已死, 楚地都投降了，可是魯?shù)氐陌傩辗吹箞?jiān)持不投降。

    儒家思想最深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