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情緒對事態(tài)毫無助益，攤開來告訴謝茂有什么用？讓謝茂得知他的無能,還是用他的無能證明他對謝茂的在乎？再用這種“在乎”換回謝茂給他的恩撫和愛憐？衣飛石不至于那么低級。

他控制自己緩緩放松下來。只是，他與謝茂反抱住的手一直沒肯放開。

除非閨閣秘室之中，衣飛石很少會主動與謝茂這么拉拉扯扯。他的一切都顯得很平常，唯有這抱著不肯放的姿勢,泄露了此時的心情。

衣飛石不可能不后怕。

——如果謝茂沒能回來呢？

他至今都不明白自己當時是怎么想的。

我為什么那么篤定,陛下去了就一定能順利回來？

那是陛下。不是帳下袍澤,也不是朝上同僚。什么時候開始，我竟然敢毫不猶豫地將陛下使作刀兵，隨意安排差遣？

這世上所有人都可以不把陛下當陛下，唯有我，我不能。

我怎么能這樣？

“修者皆有天人感應(yīng)。”

謝茂將衣飛石緊繃的背肌推開，幫他放松下來，聲息低沉溫柔，“若有危險，我不會孤身涉險。你總該相信我的判斷。”

謝茂永遠知道怎么安慰衣飛石。

簡單一句話，首先將獨自去捕獵之門的責(zé)任劃歸他自己的決定，其次就搔中了衣飛石心中最癢處：你為什么會提議我去捕獵之門？因為，你也有天人感應(yīng)。你知道我不會出事，才會有了這個提議。

事實上，謝茂也確實沒有出事。

衣飛石明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心中的后怕與愧疚仍舊消散了許多：“臣死罪?！?/br>
“只稍微有一點兒時間，我就教你，我會的一切都教給你?！敝x茂也不顧二人都在污水中打過滾，滿臉污濁，抱著衣飛石在臉頰額頭親吻數(shù)次，小意安撫，聲音中帶著穩(wěn)定人心的力量，又似玩笑，“以后冒險賣命的事都交給你了，我再也不去了?！唤形以诩依镒炔杪犘艃?。”

衣飛石被他搓得迷糊，身上松下來，心里也放松許多，不住點頭：“是，是?！?/br>
容舜也在附近幫著搜尋謝茂的下落，這會兒才發(fā)現(xiàn)謝茂已經(jīng)和衣飛石接上頭了，一路涉水摸過來：“先生，老師?！?/br>
衣飛石松手往旁站了一步，又被謝茂扯了回去，非要牽著手。衣飛石就讓他牽著。

“宿夫人呢？”謝茂問。

衣飛石回頭看了一眼，這才發(fā)現(xiàn)宿貞和常燕飛都不見了。

古卓浪被咒殺之后，他就趕去迎接謝茂，沒接到謝茂又開始瘋狂地尋找，根本顧不上其他人。

容舜解釋道：“mama才看了您給的文件，剛才和常燕飛一起，說是去找爸爸了。”他仍舊稱呼宿貞為“mama”，言辭間也沒聽出他對宿貞有多少怨恨，“先生，您是不是……救了mama？”

剛見面時，宿貞就一副快要死掉的狀態(tài)，跟著眾人跑了這么遠，越跑越精神，這也太反常了。

“你想問她還會不會死？”謝茂道。

“是，她會一直健康嗎？”容舜關(guān)切地問。他才送走了生母，哪怕宿貞對他不好，那也是他憧憬了近二十年的mama。無論宿貞對他做過什么，他和宿貞是什么關(guān)系，他都不會希望見到宿貞的死亡。

謝茂不禁失笑：“沒有人能一直健康。人老了，難免會病會死?！?/br>
衣飛石和石一飛是同一個人，宿貞就是衣飛石今世的生母，這層身份注定了謝茂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她死去。如容錦華那樣死透了的是沒辦法，宿貞這不是還好好兒地留著一口氣么？必須救活。

——說到底，如果謝茂真的想要解決一件事，或說討人喜歡，他總會有辦法的。

單看他愿不愿意做，或說，他認為值不值得去做。

“現(xiàn)在幾點了？”謝茂的手機在隨身空間里拿不出來，只能問衣飛石。

“晚上八點十七分?！?/br>
“最遲九點，深海軍團就會全部撤回?zé)熕澜?，留在市?nèi)的部分怪物也會盡數(shù)死亡。屆時我會撤掉至高海印。容舜，通知童畫準備拍攝俯瞰圖?！阌星缆?lián)絡(luò)倫敦當局么？”謝茂問。

“這種時候，……不大容易?！比菟凑f。倫敦方面沒崩潰已經(jīng)很難得了。

“海族不再成為威脅，倫敦方面得和美俄取得聯(lián)系?！敝x茂至今都覺得海族上岸搶奪“海水淡化”技術(shù)是個神經(jīng)病理由，真為了這件事讓不列顛群島沉入海底，那才是玩笑開大了。

“你試著給倫敦方面留下消息，海族之患已平息，讓他們自行與美俄聯(lián)系?！?/br>
至于倫敦能不能夠說服美俄放棄核平英倫三島的計劃，那就不是謝茂能夠控制的了。他負責(zé)解決了海族的問題，國與國之間的政治問題，他想使力也使不上。

“常燕飛留了聯(lián)系方式嗎？”謝茂問。

容舜撩開濕漉漉的袖口，腕上留著一枚定魂印。

這玩意兒衣飛石和容舜都不懂，謝茂也不是完全了解常燕飛的用意。不過，他可以通過定魂印上面殘留的魂影，準確地找到常燕飛的位置。

“我們?nèi)フ页Ｑ囡w。阿舜通知童小姐撤離計劃。今晚十點之前，務(wù)必飛離倫敦?！敝x茂說。

據(jù)聞明雅所說，美俄的核打擊計劃被安排在晚上十一點之后。能解決的問題，謝茂都已經(jīng)解決了，找到宿貞，帶上容舜在倫敦分公司的職員，馬上跑路。

萬一倫敦方面溝通不力，美俄依然發(fā)瘋瞄準英國的核武器庫暴打，他也絕不會陪葬。

有古卓浪那枚至高海印在手，謝茂不擔(dān)心制空權(quán)問題，保證飛機能夠順利出境。

“我這就安排?！?/br>
容舜的手機已經(jīng)快沒電了，開機后和童畫取得聯(lián)系，隨后交代直接與衣飛石的手機聯(lián)系。

衣飛石默默地想，我要在青玉簡空間里弄一個充電插座。

倫敦夜里溫度低于零度，在水里泡了一天，謝茂體格強健又有真元護體，半點兒沒覺得難受，衣飛石有升級過的高級制服穿著，倒也不覺得寒冷。只有容舜，他這會兒凍得嘴唇清白，渾身都僵了。

謝茂抹去了容舜胳膊上的定魂印，吩咐道：“小衣，讓阿舜去你那里暖和休息會兒?！?/br>
他的隨身空間在升級，什么東西都拿不出來，只能讓容舜先換個地方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