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以前兩人同居的“家”搬出來，準(zhǔn)備看開，去過自己的生活，追求夢想。

他漸漸找回笑容，漸漸可以自理，所有人都以為，他的傷終于有希望得以治愈。

“我不知道為什么！為什么那天從醫(yī)院回家后，他著魔似的輾轉(zhuǎn)問到那人的新號碼，”顧筱然開了第二瓶酒，仰頭喝一大口，“為什么明明都快要走出來，還不知死活非要再陷進(jìn)去！”

據(jù)說，周禮撥通電話時，對方正在開車，不知道各自說了些什么，手機(jī)里忽然傳來劇烈的撞擊聲，電話頃刻斷線，再也聯(lián)系不上。

“他嚇壞了，手足無措，沖動地找到周叔，想要拿錢買票飛去澳大利亞。”

這當(dāng)然是不現(xiàn)實(shí)的。

他連他在哪個城市都不知道，去了又有什么用呢？

于是周貴和天下所有沒耐性的父親一樣，劈頭蓋臉罵了他一通，把他鎖在家里禁閉。

“他緊張擔(dān)憂了一天一夜，昨天早上，他打給我，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顧筱然忽然抬手遮住眼睛，“他跟我說，接到了那邊家里的電話，邀請他，作為最好的朋友，去參加那人的葬禮?！?/br>
“‘都怪我！為什么非要去糾纏他呢！’他憤怒地抽自己耳光，把所有過錯都按到自己頭上，把自己折磨得痛苦不堪?！?/br>
“像個可憐的小孩，悲哀地問我‘怎么辦啊？筱筱，我真的失去他了，我徹底失去他了，怎么辦??？’”

說到這里，眼淚源源不絕地從她指縫間滾落，聲音哽咽，難以繼續(xù)。

向安動容地拍拍她的肩膀，借以安慰。過了會兒，她緩過來了，自己擦掉眼淚，深吸一口氣，又仰頭喝一口酒，說：“向安，我不懂愛一個人是怎樣一種感受。是不是所有的愛情，都這樣讓人難過？”

“我……”向安猶豫了一下，低頭，把玩著自己手里的酒瓶，“我也不懂?！?/br>
“我只知道，跟曲離在一起的時候，會忍不住被他吸引，對未來生出各種美好的期盼，一切都想和他分享，一切都想和他共同經(jīng)歷，彼此見證，”

“兩個人在一起，難免會有爭吵，會受傷，心灰意冷，可只要他回身抱住我，一切傷害，就都過去了?！?/br>
“我想象不到，如果生活沒有曲離，會是什么樣子?！?/br>
月色熒熒下，夜風(fēng)吹得顧筱然順柔的發(fā)絲蕩啊蕩，她秀美的臉出神似的全無表情，手中卻死死攥住酒瓶。

“但是，每個人都是不同的啊，”向安又說，“一定也會有愛情，一帆風(fēng)順，沒有波折，天造地設(shè)的和美。你這么好，一定會遇到的?！?/br>
“哈？”她自嘲地笑了，搖搖頭，沖著天空仰頭灌了大口酒，“向安，告訴你一個秘密吧？”

“嗯？”

“你還記得，我和曲離第一次見面，是在火車上嗎？”

“嗯?！毕虬驳男奶┝艘慌?，腦袋里雜亂地想，顧筱然要跟他說什么秘密呢？

要是她在這種情況下告訴自己，她對曲離一見鐘情，那他該怎么應(yīng)對呢？

“我們倆很有緣分，是對坐，他主動來搭話，問我是不是河寧理工的學(xué)生。還說，他的心上人也在這個學(xué)校，這次他來，就是為了要把他追到手，”

“那時候他眼睛里光芒躍動，滿是美滋滋的神色，就是個傻乎乎的大男孩，”

“我自動把他話里的‘他’，設(shè)想成了一個幸運(yùn)的女生，直到，看見你們兩個站在一起，”

“大冷的冬天，你們一人握只冰淇淋，他看你的目光絲毫不加掩飾，”

“真好?！彼盅鲱^飲一口，嘆道，“真好。”

“可是，那一刻，我竟然覺得心好疼?！?/br>
聽到這里，向安終于意識到，顧筱然醉了。

醉了的顧筱然看著異常清醒，跟沒事兒人似的，和向安那又哭又鬧的模樣截然不同。

她就坐在那里，兩只腳晃啊晃，看夜風(fēng)吹得裙擺蕩啊蕩。

忽然停下來，目光迷茫地望著向安道：“其實(shí)，我不如你想的那么好的?！?/br>
向安伸手，去拿她手中的酒瓶，哄道：“你醉了，咱們別喝了，聽話，有什么下次繼續(xù)說，好不好？”

顧筱然卻跟個鬧脾氣的小孩似的，死也不撒手。

“你讓我說完吧。也許，”她聲音低低地固執(zhí)著，“也許，就沒有下一次了。”

向安終于松手。

在她旁邊坐下，聽她慢慢地講她的故事。

“我很小時，父母過世了，被輾轉(zhuǎn)寄養(yǎng)在各個親戚家里，因?yàn)楹ε卤粧仐?，早早就學(xué)會了如何看人眼色，討好和取悅別人?！?/br>
她的聲音跟酒一樣，又苦又澀，“你們看到的高傲全是偽裝，我的自尊一文不值。向安，你要是見過我跌跌撞撞的狼狽，要是知道我為了活得漂亮耍過的手段，還會說出‘你很好’這樣的話來嗎？”

“我……”向安語塞。

“我第一次跟你打交道，是你撿到我的錢包。你不知道，那錢包對我有多重要，我身無分文，找了三天，已經(jīng)快絕望放棄，你卻出現(xiàn)在我面前，”

“我不知道該怎么動作，不知道該向你說什么。向安，你那么好，那么單純，那么善良，那么……”她皺著眉在腦海里搜索了一陣，才找出一個合適的詞來形容，“傻……”

“站在你面前的我，像個小丑，不擇手段，渾身惡臭。我，很想要接近你啊，可是，又不敢靠近?！?/br>
她歪著頭，蹙著眉，深陷回憶里，“我看到你跟曲離站在一起，看到你們明亮的笑容，默契的打鬧，才真正明白，向安，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對不對？”

“……”向安沉默著，不知如何作答。

他眼見著顧筱然漆黑的眸子里，期待的光芒一點(diǎn)點(diǎn)暗下去，不忍心地別過頭：“怎么會呢？”

“不管什么時候，你在我心里，都是驕傲瀟灑，光彩奪目的美好模樣。”他堅(jiān)定地道。

仿佛是莫大的安慰，顧筱然終于笑起來：

“上天也不算薄待我，至少長大后，有了周禮做哥哥，也見到，世界上原來還有你這樣溫柔的人存在。過去俱已往，未來將會來。真好?！?/br>
“上帝說，我醫(yī)治你，所以傷害你，我愛你，所以懲罰你?！毕虬蔡崞鹱约旱木破?，碰了一下她的，仰頭一飲而盡，“所有的痛苦，都會有過去的一天，我答應(yīng)你，盡量多留意周禮，你到了那邊，就好好開始新生活吧。”

“好?！鳖欝闳灰诧嫳M了，捧著酒瓶低聲答。

而向安心底下，卻浮出一抹苦澀的笑。

他想，他又何嘗有她眼中那么好。渡人者不能自渡，他也還不是，跌跌撞撞，滿身泥濘地活著。

從天臺下來，已經(jīng)是十一點(diǎn)。

向安開了門，屋里一片漆黑，他慢慢摸索到臥室，小心翼翼上床，從身后抱住曲離，沉浸在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