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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仿佛遭臨大禍的不是他一般。“胡鬧!”魏德一聲厲喝,道,“咱家區(qū)區(qū)賤命豈能與殿下金枝玉葉相提并論?若能換殿下安康,便是舍了咱家這一條性命又何妨?身為校尉,輕重不分,合該治罪!來人,把他押往天牢,聽候圣上發(fā)落!”沈玦咬了咬牙,沒有再說話。縱有再多辯駁也都敗給了人微言輕,他不過是一只螻蟻,保全自己尚費盡心力,如何再救一個害皇子落馬斷腿的人?盡管他救了自己。沈玦沉默的模樣看在魏德眼里,這年紀(jì)的小孩要么血氣方剛,嘴里一大通屁用沒有的兄弟情誼,有恩必報,實則自不量力,飛蛾撲火;要么縮頭縮腦,遇事就躲,沒有膽識,特別是在宮里頭遇到些不為人知的腌臜事兒被嚇破了膽兒的,說話都說不利索。這個孩子眼見恩人被捕,有膽兒站出來說話,可見不是個忘恩負(fù)義的。拗不過他的意思,也不強求,可見是個識時務(wù)的。魏德心里提起幾分興味來,將沈玦從地上扶起來,道:“你剛剛說你叫什么名字?”機會來了。沈玦壓住狂亂的心跳,道:“奴婢沈玦,在乾西四所當(dāng)差?!?/br>“沈玦,是個好名字,誰給你取的?”魏德難得和顏悅色地說道。“是奴婢的娘親,”沈玦面不改色地扯謊,“娘親讀過一些詩書?!?/br>讀過詩書的女人要么是宅門里的閨秀,要么是伎館里的妓女。宮里的太監(jiān)一般都出身低賤,要不然也不會干這般斷子絕孫的勾當(dāng)。魏德心里了然了些,道:“你可識字?”“認(rèn)得一些?!鄙颢i不知魏德用意,謹(jǐn)慎地答道。“好,不錯。這兒沒你事兒了,你回去歇著吧。”番子們抬著擔(dān)架把大皇子搬走了,幾個姍姍來遲的太醫(yī)隨侍左右,不住拿帕子擦額上密密麻麻的汗珠?,F(xiàn)如今御醫(yī)是個堪比刺客的高危行業(yè),動不動就是“朕養(yǎng)你們何用”“治不好就陪葬”劈頭蓋臉地砸過來。更何況這是皇上耕耘多年好不容易養(yǎng)出來的一根獨苗,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他們通通都給跟著掉腦袋。魏德斂了神色,趨步跟了上去。沈玦本想跟在后頭,早已想好的說辭頂上嗓子眼兒,卻被胸中的恥辱感死死地壓著。沈玦心亂如麻,雙拳緊握,張了張口,最終仍是沒有開聲。畢竟是十四歲的少年人,骨子里的傲氣磨不滅,即使卑躬屈膝地折下腰桿,脊背還是硬的。只有打泥堆里爬出來,覺得自己天生命賤,才能毫無負(fù)擔(dān)地奴顏婢膝,笑臉迎人。沈玦的工夫還遠(yuǎn)遠(yuǎn)不到家,縱使收斂了傲骨,也做不出那等討人喜歡的笑模樣。沈玦怏怏地回到乾西四所,遠(yuǎn)遠(yuǎn)地瞧見夏侯瀲坐在順貞門的門檻上伸著脖子望,心里不自覺地暖了暖,像烘著熱炭一般熨帖。柴門聞犬吠,風(fēng)雪夜歸人。在外頭經(jīng)歷再多的刀光劍影,不就是為了回到家被攆著耳朵說一聲:“死哪去了,怎么這么晚才回”嗎?夏侯瀲看見沈玦,眼睛一亮,忙迎了上來,待瞧見他血跡斑斑的衣袖,大驚道:“你不是說你不刺……那個啥嗎!這是怎么回事兒?”他不說沈玦自己都忘了自己還受著傷,漫不經(jīng)心地看了眼傷口,道:“沒什么,只是磕破了點皮罷了?!闭f著,白了夏侯瀲一眼,道,“我是會仙法還是怎么著,眾目睽睽之下取其項上人頭?”他沒干傻事,夏侯瀲安了心,把他拽回屋子,一面拿繃帶和金瘡藥,一面問道:“那你干什么去了?你看到魏德了嗎?長啥樣呀他?”“就普通人的樣。”沈玦頭也不抬地回答。夏侯瀲抬頭看他,瞧他臉色不大高興,心里度量他應(yīng)該是見著自己的滅門仇人,卻沒本事要其狗命,心里不舒坦。便溫聲道:“少爺,別著急,總有機會宰了那個狗賊的。”說到一半,夏侯瀲想起什么來,眉飛色舞地道,“對了,你還真別說,眾目睽睽之下取其項上人頭的玩意兒還真有。有沒有聽說過牽機絲?”“沒有,”沈玦乜斜著眼睛看他,“萬眾之中殺人奪命,我只聽過張良的大鐵錘。”夏侯瀲將自己的不學(xué)無術(shù)暴露無遺:“啥玩意兒?——哎,我要說的是伽藍(lán)三代以前的刺客用的一種兵器。形如蠶絲,卻能吹毛斷發(fā),甚至削金斷玉。那玩意兒非常細(xì),眼神兒不好看不見,人走過去,什么感覺也沒有,走了幾步,低頭一看,不得了,身子斷成兩半截了?!?/br>沈玦不大信,即便是最鋒利的刀也不能利落地斬斷人體,殺豬還得剁好幾下呢。他狐疑道:“那你們現(xiàn)在怎么不用了?”“制作工藝太難了。牽機絲傳了三代,三代都只有迦樓羅能開爐煉出這玩意兒。不僅難以冶煉,更難以cao控。cao縱一根還好說,預(yù)先布下牽機百絲網(wǎng)也好辦,但如果要布陣,變換絲網(wǎng)布局,令敵人逃無可逃退無可退,那可難了。牽一發(fā)而動全身嘛,要學(xué)絲陣還得先學(xué)個什么的,將各種絲網(wǎng)變化爛熟于心,才能cao控絲陣?!毕暮顬嚶柭柤?,“但你知道,我們這群cao刀子的哪有什么閑情逸致學(xué)算術(shù),能把三字經(jīng)讀全都算造化了?!?/br>他沒好意思說,段叔至今連自己的名字都會寫錯。“怎么人家就能辦到?”沈玦嗤之以鼻,“分明是你們世風(fēng)日下,一代不如一代?!?/br>“那三代迦樓羅都姓班,據(jù)說是公輸機關(guān)術(shù)的后人。三代以后他們家就死絕了,傳不下來也不稀奇?!?/br>“你就不想想法子,若能復(fù)原牽機絲,說不定你就可以殺了住持,自己掌控七葉伽藍(lán)?!闭f著,瞥了眼自己被夏侯瀲包得嚴(yán)絲合縫的手臂,無奈道,“只是一點兒小傷,何必纏繃帶?”“瞧你細(xì)皮嫩rou這樣兒,我哪里敢馬虎?”夏侯瀲用剪子剪斷繃帶,打了個漂亮的吉祥結(jié),“住持有什么好當(dāng)?shù)?,還得剃光頭,不能娶媳婦兒,多苦啊。我可不像你,志存高遠(yuǎn)。再說了,我現(xiàn)在跟著你混,你以后坐了東廠提督的交椅,給我配個美若天仙的對食,我就滿足了?!?/br>沈玦佩服得五體投地,這廝幸好沒生在高門大戶當(dāng)少爺,否則鐵定是個吃喝嫖賭抽、jian懶饞滑油——五毒俱全的紈绔。罷了,橫豎夏侯瀲現(xiàn)在好端端地在宮里頭待著,等他有了威勢,夏侯瀲想要什么樣的女人不能有,只要不是宮里的娘娘帝姬就行。沈玦自己已經(jīng)做好了一輩子當(dāng)太監(jiān)的打算,子孫于他是池子里的鏡花水月,他近不了身,也根本沒想過去撈。夏侯瀲有了家室,便讓他多生幾個兒子,自己從里頭挑一個最聰明的,給自己養(yǎng)老送終。沈玦想著想著,忽然覺得心酸。夏侯瀲有了新的家,那他呢?他算什么呢?中秋月夜,夏侯瀲摟著媳婦孩子拜玉兔吃月餅,人家一家子其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