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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干爹是鐵了心要當個忠臣了。前幾日都察院彈劾錦衣衛(wèi)同知柳大人收受賄賂,其實也才百把兩銀子,若是往日,教訓幾下也就罷了,可現在干爹直接把他官給撤了。撤官好辦,可底下人沒點兒油水拿誰肯干活?更何況往日橫征暴斂慣了的,一下子要他收手,斷人財路等于要人命呀!”“他們會與督主離心么?”夏侯瀲問。“難說?!鄙騿栃修抢济珦u頭,“元輔還要變法,頭一條裁撤冗官,東廠也在內,干爹朱筆一勾,竟然同意了。與陛下離心,與底下人離心,又自剪羽翼,這可怎么好?陛下旁邊最近有個新得圣眷的,叫高得才,見天兒地攛掇陛下立西廠。幸虧這幾日前朝大臣鬧著要把先娘娘從玉韘上除名,甚至不許配享太廟,陛下還仰仗著干爹去與臣工斡旋,這才沒松口。要不然,咱們的日子還得比現在更難過?!?/br>“沈問行,你嘴不想要了么?”背后忽然響起沈玦的聲音,沈問行打了一個激靈,忙呵腰掌嘴,“兒子多嘴!兒子該打!”夏侯瀲制住他,道:“是我要他說的?!?/br>沈玦剜了沈問行一眼,拂袖進了屋。夏侯瀲給了沈問行一錠銀子,跟他說不要緊,讓他去買酒喝,自己跟著沈玦進了門,關上門。沈玦已經換下了官服,穿了身家常的玉色祥云暗紋地直身,側靠著菱花窗,望著底下喧嘩的大街。街上吆喝聲此起彼伏,連成一片,燈籠掛了整整一條,滿街都亮堂猶如白晝,煞是好看。沈玦沒看夏侯瀲,只道:“那些事你不必管,我心里自有計較?!?/br>“我知道。你覺得該做你就做,我不會勸你。”夏侯瀲開了兩壺酒,遞給沈玦一壺,兩個人碰了碰酒壺,各自喝了一口。“額頭上還疼么?”夏侯瀲問他。沈玦搖頭說不疼,又道:“其實今天出來是為了同你說一件事。我想了很久,還是覺得這樣好。臺州衛(wèi)有個千戶的位子空著,你明兒收拾行李,去那邊上任吧?!?/br>夏侯瀲愣了一下,問道:“什么意思?”沈玦蹙眉道:“還有什么意思,讓你去臺州衛(wèi)干活兒去。你在東廠,整天當個不入流的番子不是事兒,男子漢大丈夫,你得有個正經的差事。你在臺州打過仗,對那里熟悉。那邊倭寇平得差不多了,你只要去那剿幾個土匪,立一點兒功,有了功勛,就好升官了。憑功升官,旁人不敢說你的閑話,你再回京來任職,便是正正經經的武官?!?/br>夏侯瀲想說話,沈玦抬手制住他,繼續(xù)道:“末了再慢慢和我這邊劃清界限,去清流那邊結交幾個朋友,時間久了,沒人會記得你曾經在我手底下干過?!?/br>夏侯瀲氣笑了,道:“然后呢?和你同朝為官,彼此打照面,還要裝沒交情,畢恭畢敬叫你一聲廠公,問你早上吃得好不好,對么?”“阿瀲,”沈玦見他不高興,放軟了語調,“這是為你好。閹狗的帽子不好戴,你自己有了正經的官位,能護著自己,明里暗里也能幫襯我,不是么?”什么幫襯?都哄人的。夏侯瀲也鎖緊眉頭,他皺眉的時候眉宇間有股煞氣,讓人不敢靠近。沈玦嘆了口氣,眉眼里顯露出疲憊,又喚了聲:“阿瀲。”“你不是想我?guī)鸵r你,是怕將來你萬一倒臺,把我也砸死?!毕暮顬嚨馈?/br>沈玦沉默了,他晃了晃酒壺,方幾上蘇合香的煙氣冒上來,氤氳了他的臉,朦朦朧朧,看不清他的神色。“阿瀲,這是為你好?!鄙颢i把酒壺放在窗臺上,按了按眉心,“你知道東廠歷代廠督都是什么下場么?最近的一個魏德,被我殺了。再上面一個,因為買了一座據說有王氣的宅子失了圣寵,被穆宗皇帝貶去南京,路上莫名其妙死了。還有景和年間鼎鼎大名的劉要,當了八年廠督,下馬之時,凌遲處死?!彼D了頓,從朦朦煙氣里抬起眼看向夏侯瀲,臉上無悲無喜,“我也逃不掉的,阿瀲?!?/br>“是么?”夏侯瀲伸過手去,輕輕握住沈玦的手,他的手涼煞煞的,總也捂不暖似的。他一向如此,這是小時候跪在雪地里落下的病根,體溫總比常人更低,最是畏寒。夏侯瀲把他的手放在掌心溫暖,慢慢道:“我好像沒跟你說過,我離開伽藍之前當上了迦樓羅,”他笑了聲,“雖然晉了位以后殺的第一個人就是弒心。你知道歷代迦樓羅是什么下場么?我娘是第二十八代迦樓羅,身首分離,曝尸市井。弒心是第二十七代,死于我手,被牽機絲切割,碎成尸塊。第二十六代迦樓羅蘇摩,死于伽藍叛亂,大約是被亂刀砍死的吧。前面的我記不清了,總歸不是什么好下場?!?/br>“你不一樣,阿瀲,你已經不是迦樓羅了?!?/br>“可我是夏侯瀲,”夏侯瀲握了握他的手,“少爺你好奇怪啊,辛辛苦苦把我找回來,卻總是想著把我推開,上回是這回也是。不要推開我少爺,你要我說多少次你才懂,夏侯瀲的命是你的,即使這條路通往毀滅,我也陪你一起走?!?/br>第85章閻羅天子說了半天夏侯瀲也不答應,沈玦放棄了勸說。他們倆雖然完全是兩樣的性子,卻是一樣的倔。他拗不過夏侯瀲,只好以后再說。鵝毛雪紛紛揚揚,落在窗檐上發(fā)出簌簌的聲音。冬夜太冷了,市集漸漸散了,只剩下零落的攤販收拾東西,還有幾個挑夫挑著擔子回家,在雪地里留下斑駁的腳印。酒壺空了三只,沈玦有些醉了,腦子不大清醒,坐在八仙桌邊撐著腦門呆了一會兒,才想起該回家了。“天兒這么晚了,去我家睡得了。”夏侯瀲忽然說。天知道夏侯瀲費了多大勁兒才若無其事地說出這句話,他面上不露聲色,心里卻打著鼓。他藏著非分之想,心中感到罪惡,卻又覺得只是一頭睡一晚上覺,就像從前那樣,不算逾矩。沈玦愣了會子才反應過來,一笑:“好啊?!?/br>昏昏燭火下,微醺的沈玦臉上覆著薄薄一層紅,配著白凈的膚色,像一塊通透的玉染上了胭脂,無端的昳麗。夏侯瀲艱難地移開目光,突然覺得自己像個禽獸,把醉酒的良家兒郎拐回家暖被窩。沈玦已經走不穩(wěn)了,夏侯瀲給他穿上大氅,背他回家。夏侯瀲家在胡同里面,要走過寬寬的大街,再一個拐彎,繞到福祥寺后面才能到。雪寂靜無聲地飄著,福祥寺檐角的鐵馬被吹動,傳來似有若無的鈴聲,伶伶丁丁,是細細碎碎的一長串。廠衛(wèi)都遠遠跟在后面,夏侯瀲背著沈玦,深一腳淺一腳走在雪地里。沈玦頭擱在夏侯瀲肩上,世界在他耳里很安靜,靜得有些寂寥。“阿瀲,你覺不覺得現在很像以前在謝府的時候?!鄙颢i喃喃地說。夏侯瀲抬頭看雪,“是很像。那次你被蕭夫人罰跪,我也這樣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