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yán)信說：“阿姨的事，對她打擊很大，她一直很自責(zé)。”他把那次探視的情況告訴了吳尚國。

    吳尚國怔忡許久，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她怎么這么傻……”

    嚴(yán)信垂下頭，沉默不語。

    在他看來，吳憂不是傻，是冷酷無情。

    她可以決絕地拋下一些，毫不在乎他人的感受——他的，她父親的，所有在乎她的人的……感受。

    在她心里，他算什么？

    他何曾有一丁點分量？

    他真恨這樣的她，一意孤行，不留余地。

    可心疼比恨更甚，受的傷，汩汩流血。

    第二天清晨，嚴(yán)信出去買了早飯，吳憂洗了胃需要禁食24小時，他買了些清粥和包子帶給吳尚國。走到病房門口，腳步頓住，吳憂醒了，半躺在病床上，吳尚國正在跟她說話。

    嚴(yán)信站在門邊，沒有進(jìn)去。

    吳尚國老淚縱橫，斷斷續(xù)續(xù)地哽咽：“憂憂，當(dāng)年……是那個女人騙了你mama……爸爸沒有對不起你mama，真的，沒有……”他深埋著頭，摁住額頭，痛苦得無以名狀：“憂憂，爸爸不結(jié)婚了，只要你好好的，爸爸什么事都答應(yīng)你?！?/br>
    吳憂低垂著頭，沒說話。

    “爸爸走后，還要你把我葬到你mama旁邊的?！?/br>
    吳憂捂住自己的眼睛，肩膀微微顫抖，許久之后，一聲微不可聞的嗚咽溢了出來。

    “對不起……”

    吳憂泣不成聲。

    嚴(yán)信第一次看到吳憂哭，那些淚珠滴在潔白的被單上，也滴進(jìn)了他的心里，他腳步踉蹌地離開了病房。

    等他回過神來時，人已經(jīng)在坐在了醫(yī)院綠化休憩區(qū)的長椅上。

    清晨的空氣很清新，微風(fēng)拂過皮膚，帶著些許涼意，和煥然一新的氣息。

    陽光穿過樹蔭，在指縫間跳躍。

    嚴(yán)信這才真正意識到，黑夜終于過去，又是新的一天。

    這一夜，他的情緒經(jīng)歷了這輩子最刺激的跌宕起伏，像是坐了一趟過山車，驚懼、憤怒、撕心裂肺的痛和恨，還有無以復(fù)加的疼惜和愛……

    然后，最終歸于平靜。

    仿佛一夜之間長大。

    成長是一個剝離的過程，脆弱、怯懦、無畏和天真終將褪去。一路上，荊棘劃破少年單薄的身軀，受了傷，淌了血，凝了痂，結(jié)了疤，最后變成了盔甲。

    越前行越謙遜，越珍惜所剩無幾的僅有，對生命亦愈加敬畏。

    嚴(yán)信又坐了許久，起身回去，在急診樓大門口遇到了準(zhǔn)備離開的吳尚國。

    吳尚國跟嚴(yán)信打了招呼，他看上去心情不錯，嚴(yán)信猜想大概病房里那場談話，緩和了父女倆之間的積怨。

    吳尚國感謝他及時將吳憂送來醫(yī)院，還提到了之前尤萊葬禮的事，兩人簡短地寒暄了一陣。

    吳尚國對嚴(yán)信印象極好，始終和顏悅色，中途拍了好幾次他的肩，夸他是個好孩子，還邀請他去家里吃飯。嚴(yán)信跟應(yīng)對老丈人似的，全程保持微笑，禮貌謙和，末了還拍胸脯保證會好好照顧吳憂。吳尚國愣了一下，又重重地拍了拍小伙子的肩。

    嚴(yán)信目送“老丈人”離開后，這才拎著清粥包子往病房走。

    吳憂坐在病床上發(fā)呆，隔壁床位收了個十來歲的小男孩，急性腸胃炎，打了點滴，精神有所好轉(zhuǎn)，此刻正嘰嘰喳喳地跟他mama說話。

    吳憂被吵得頭疼，默默望向窗外。

    跟父親一席話說開，似乎什么怨懟都煙消云散。鬼門關(guān)走了一遭，她算是都看開了，父親再婚、母親離世，他們都選擇了自己的方式跟過去告別。

    一直以來，只有她固步自封，停在原地，想想也夠矯情的。

    隔壁的小男孩不知怎么了，開始一個勁兒地尖叫，他mama小聲呵斥不管用，又連哄帶求地安撫。

    吳憂克制地閉了閉眼睛，忽然很想嚴(yán)信。父親說，昨晚是嚴(yán)信送她來醫(yī)院的，她想他當(dāng)時肯定嚇壞了。

    也不知那個愛哭鬼這次有沒有哭。

    吳憂想著，四下摸索著找手機(jī)。

    “找什么呢？”

    一道低沉醇和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吳憂豁然抬頭，對上少年清澈透亮的眼睛。

    眼睛還是那雙眼睛，一如既往漂亮得犯規(guī)，就是那個眼神……

    吳憂張了張嘴，沒說話。

    嚴(yán)信把早飯放到床頭柜，從褲兜里摸出一部手機(jī)遞到她眼前，手腕稍稍一抬，淡淡道：“找這個嗎？”

    他站在床邊，居高臨下俯視她，吳憂回過神，莫名感到一股無形的威壓。

    什么情況？

    她皺起眉，默默接過手機(jī)。

    嚴(yán)信沒再說話，勾了張椅子坐下來開始吃早飯。兩屜包子就著清粥吃，兩碗清粥，窸窸窣窣喝完一碗，緊接著喝另一碗，中途不時捻一顆小籠包塞進(jìn)嘴里。

    嚴(yán)信吃得津津有味，吳憂看得饑腸轆轆。

    吃完最后一口粥，嚴(yán)信抽了張紙巾擦嘴，一邊擦一邊盯著吳憂看，半晌，淡笑著問：“餓了？”

    吳憂看著他沒說話。

    嚴(yán)信又說：“洗了胃必須禁食24小時，很抱歉，你現(xiàn)在什么都不能吃?！闭f完，嘴皮一掀，又笑了一下。

    吳憂終于看清情勢了，這小崽子臉上笑著，眼神里的嘲諷絲毫不加掩飾。她默默撇開眼，許久后，鼻孔里哼了一聲笑。

    她知道自己這次挺傻的，干了件腦袋被門夾了才會干的蠢事。

    行，躺平任嘲吧。

    病房里，消毒水味和包子的香味混在一起，聞著別別扭扭的，隔壁小男孩嘰里哇啦說個不停。吳憂心累、頭疼，肚子還餓，雖說躺在病床上，卻實在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