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妍君說：“事情的前因后果，我大概都了解了，那個女同學(xué)的確太過分，做了錯事就要付出代價，我個人是支持小信告她的?！彼D了頓，話鋒一轉(zhuǎn)：“可是，開庭前私下約見法官，涉嫌妨礙司法公正，即便小信現(xiàn)在還不是律師，這也會成為一個無法抹去的污點。如果這件事被人挖出來大做文章，那他未來的職業(yè)生涯就毀了?！?/br>
    腦子里忽然傳來一陣短促的刺痛，像被針扎了一下，吳憂回想起那晚在派出所，陳希雯對她說的話——

    “為了你，他不僅違背了自己的道德準(zhǔn)則，還知法犯法……”

    “恕我直言，我認(rèn)為你并非他的良配?！?/br>
    “……你會毀了他?！?/br>
    “憂憂，你怎么了？”沈妍君擔(dān)憂地問：“怎么臉色突然這么難看？”

    吳憂回過神，搖頭道：“沒事，阿姨，我沒事?！?/br>
    沈妍君又拍了拍她的手，輕聲問：“憂憂，阿姨剛才那些話，你能明白嗎？”

    “我明白，阿姨。”

    “你勸勸小信，讓他別走錯路，好嗎？”

    “好?！?/br>
    沈妍君點點頭，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室內(nèi)沉寂了片刻。

    “憂憂?！鄙蝈畔卤?，說：“還有一件事，阿姨一直憋在心里，今天也一并跟你說說吧?！?/br>
    吳憂點頭：“阿姨，您請說。”

    沈妍君思忖一番，緩緩開口：“來之前我找人調(diào)查過你，也找劉管家了解了不少你的情況。我知道這侵犯了你的隱私，阿姨真心跟你道歉?！?/br>
    吳憂張了張嘴，不知作何回應(yīng)。

    好像，怎么回應(yīng)都不對。

    她索性保持沉默。

    沈妍君說：“其實，你以前無論怎樣，我和小信的爸爸都不在意的，畢竟那是小信并未參與的過去。只要你們倆在一起時，彼此相愛、平安喜樂就行了。但是，只有一點，阿姨多少有些擔(dān)心，就是你mama的病，我找精神科的專家咨詢過了，這種病，存在一定的遺傳性?！?/br>
    吳憂僵住，怔怔地看著沈妍君。

    “你肯定自己也沒想到吧?！鄙蝈p聲嘆息：“雖然有遺傳影響的子女也不一定都會發(fā)病。但我聽劉管家說，一年前，你自殺過?！彼难劾锿钢鴳z憫和擔(dān)心：“憂憂，你去醫(yī)院檢查過嗎？”

    吳憂緩緩搖頭，身體不受控地顫抖。

    沈妍君按住她的肩，輕輕捏了捏，說：“阿姨知道，這些話讓你很不舒服，難以接受，阿姨跟你道歉?？墒牵埬憷斫獍⒁痰目嘀?，也原諒阿姨的自私。一切的出發(fā)點，都是因為阿姨太在乎小信了，你懂嗎？”

    耳朵里傳來持續(xù)的鳴響，吳憂只看到沈妍君嬌麗的紅唇一張一闔，卻什么都聽不清。

    沈妍君又說了一些安慰的話便起身告辭，吳憂始終渾渾噩噩，等回過神來，沈妍君已不知走了多久了。

    屋里安靜無聲，十一坐在她面前，有一下沒一下地?fù)u著尾巴，黑溜溜的眼睛里滿是懵懂。

    她一動不動，枯坐了許久，忽然想到什么，找到手機給王鳴松打電話——

    “上次你女朋友讓你做的測試叫什么？”

    一通沒頭沒腦的，把王鳴松給問懵了。

    “什么時候？什么測試？”

    “你們吵架那次！”吳憂直接用吼：“她說你有病，讓你去做什么測試！”

    王鳴松嚇得一哆嗦，回憶半天，才道：“好像叫明什么蘇的人格測試，你搜英文縮寫MMIP?！?/br>
    吳憂一邊在搜索，一邊問：“這個測試準(zhǔn)嗎？”

    “應(yīng)該挺準(zhǔn)的吧，聽說常用來鑒別精神疾病?！蓖貘Q松狐疑道：“干什么，你也想測測自己是不是有病？”

    吳憂沒說話，注意力集中在網(wǎng)站上對該測試的描述里。

    王鳴松嘻嘻哈哈，又道：“別測了，你本來就是個瘋——”

    吳憂掛斷了電話。

    MMIP，明尼蘇達多項人格測試，五百多道題，只需回答是或者不是，其中有一些問題是重復(fù)的。

    測試結(jié)果分14項，每一項都有一個修正原始分和標(biāo)準(zhǔn)分，吳憂有好幾項標(biāo)準(zhǔn)分都高出原始分很多，可她不懂這些都代表什么意思。

    下午，吳憂去了醫(yī)院。

    那是帝城最好的一家醫(yī)院，精神科在國內(nèi)更是數(shù)一數(shù)二。

    醫(yī)生一來什么都沒說，先讓她做了一系列檢查。

    除了常規(guī)的腦部CT和腦電圖，許多檢測項目，例如RA腦神經(jīng)遞質(zhì)檢測，S腦神經(jīng)功能檢測，頸顱多普勒等等，吳憂聽都沒聽說過。

    醫(yī)生在她頭上貼滿連著電線的金屬片，儀器屏幕顯示著她完全看不懂的圖形和線條。

    吳憂感覺自己像一只實驗室里被拿來做研究的小白鼠。

    檢查類目雖多，但實際并沒有花多長時間，吳憂拿著一疊檢測結(jié)果單往醫(yī)生辦公室走，路上隨意翻看時，腳步忽然頓住。

    那些氨基丁酸、谷氨酸什么的專業(yè)術(shù)詞以及后面的數(shù)據(jù)，她全都看不懂，只是其中一個詞抓住了她的眼球。

    “DA”出現(xiàn)在一張檢測單的最后一項，后面的括號里寫著中文“多巴胺”三個字。

    頭頂忽然灑下一片陽光，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清爽宜人、微微起風(fēng)的上午。男孩拉著她的手一路奔跑著，烏黑的發(fā)在風(fēng)中飛揚。

    她看不到他的臉，只能聽到他低軟帶笑的聲音，語調(diào)像雀躍的鳥兒飛上了天——

    “jiejie，運動可以促進內(nèi)啡肽和多巴胺分泌！它們還有個別名，叫‘快樂激素’！”

    一回想，恍若隔世。

    吳憂看向手中的單子，比對結(jié)果那欄的其中一行文字寫著：多巴胺相對功率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