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與華容的父子之情？你的三綱五常就是栽贓嫁禍，收買蔡興污蔑他人背君叛國？”

    時陌淡淡道：“父皇誤會了兒臣，也誤會了大哥，更，誤會了三哥?！?/br>
    “裴宗元在你秦.王府抓的時昱，你還想狡賴！你是不是見時昱出去了，以為你也會沒事？”懿和帝冷笑，緩緩逼近時陌的臉，眼睛里生出一種莫名的報(bào)復(fù)的快感，“遠(yuǎn)之，朕勸你別這么天真?！?/br>
    遠(yuǎn)之，是時陌的字。

    “時昱有段太傅作保，你呢？你，一無所有！若你的母妃還在，她拼死來求一求朕，朕還能放你一馬?？伤约阂?，她自己解脫了，留你下來活受罪，朕也不好讓她失望是不是？如今看來，連西夏為質(zhì)的折辱你都不放在眼里，朕倒是該動動心思，好生想一想如何讓你這一生不枉生在我皇家?！?/br>
    時陌淡淡垂下眸去，濃密沉黑的睫毛將他眸中的情緒掩藏，他的嗓音依舊平靜無波：“這么多年了，父皇就從未擔(dān)心過自己錯信了小人，由此誤將居心叵測、機(jī)關(guān)算盡當(dāng)成了滿腔癡情？被欺騙、被愚弄、被利用？”

    “啪！”懿和帝毫不留情，反手給了面前跪著的人一巴掌，“都這個時候了，你還不忘挑撥離間朕與何氏的夫妻之情！”

    時陌的頭只是微微偏了一偏，長時間的跪地沒有讓他狼狽，這時的一個巴掌也絲毫不損他的光風(fēng)霽月。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他波瀾不驚地再一次與懿和帝對視，“所以兒臣認(rèn)為，那些被有心人冤屈的人，不管他們是誰，是否曾被皇上放在心上過，都并不可惜，總有新人換舊人；那些被枉送的國土，或大或小，或輕或重，亦不足掛齒，滄海桑田，總有輪回。唯有……”

    “唯有什么？”懿和帝皺眉問。

    “唯有被欺騙、被利用的恥辱，將深深刻在一個人的骨血里，像無形的烙印，今生今世無法脫去，在別人看到或是看不到的地方，肆無忌憚地嘲笑著他的愚不可及和有眼無珠，不論那個人是天子還是匹夫。甚至直到油盡燈枯之時，也會被那欺騙的恥辱折磨得垂死病中驚坐起，難以將息?！?/br>
    說到此處，時陌在懿和帝恨不得殺了他的目光下平靜地抬起雙手，再一次鄭重拜下，行下一個天衣無縫的君臣之禮，朗聲道：“父皇，兒臣深覺這樣的恥辱實(shí)為人生第一大恥，故冒死諫言，望父皇每日三省，可真要以天子之尊最終淪為蛇蝎婦人的棋子、蒙受人生第一的奇恥大辱？”

    “你，你！”懿和帝指著他，氣得渾身發(fā)抖，紅著眼就胡亂拿起案上一只硯臺，狠狠朝著時陌的頭砸去，“你竟敢諷刺朕連匹夫都不如！你竟敢說朕的一生就是個奇恥大辱！”

    時陌伏在地上，恰好縮小了目標(biāo)，懿和帝沒對準(zhǔn)，手上的硯臺最終砸到了時陌的后背。

    沉重的硯臺在血rou之軀上砸出一道沉悶的聲響，濃黑的余墨將他一塵不染的衣服染污。時陌面不改色，一聲不吭。

    “好?。『?！朕就叫你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奇恥大辱！”懿和帝指著時陌，怒極而笑，“來人，擬旨！”

    話落，外間候著的內(nèi)侍立刻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小跑進(jìn)來，只聽懿和帝冷聲道：“秦王時陌勾結(jié)逆臣暗害景王，不忠不義不孝，實(shí)為狼心狗肺、天理難容，但念其收復(fù)失地、于江山社稷有功，故恕其死罪，褫奪其親王之銜，謫降為郡王。另，原秦.王府邸乃依親王規(guī)制所建，不宜區(qū)區(qū)郡王居住，特命時陌遷出秦.王府……”

    這內(nèi)侍是懿和帝的貼身內(nèi)侍夏暉，跟隨懿和帝半輩子，此時竟聽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三月春暖，他的頭上卻生生冒出了冷汗。心道，自大周開朝以來，還從未有哪個親王被謫降為郡王，還要被攆出府邸，這，這分明是比死還讓人難堪的奇恥大辱??！

    這一旨下下去，且不說秦王如何自處，單是眾臣那里就無法交代。

    到底這秦王如今是百姓心中的民族英雄，民族英雄在戰(zhàn)場上保家衛(wèi)國，為大周收復(fù)江山失地，立下汗馬功勞，結(jié)果回朝才不過五天，沒有封賞反而降罪，這一旨出去該讓多少人寒心？

    夏暉又見懿和帝怒極的樣子，心中隱約明白過來。心道陛下怒極之下思慮自是難以周全，這旨一旦下去，若是之后惹來非議，天子自不會有錯，錯的都是別人，自己可就是首當(dāng)其沖，不若此時給他遞個臺階，看能否勸一勸吧。

    這便小心翼翼地斟酌道：“陛下息怒，不如先將秦王殿下交大理寺審理，待勾結(jié)暗害之罪罪證確鑿，再頒旨公告天下？否則貿(mào)然下旨，恐有不服?！?/br>
    “誰敢不服！”懿和帝大怒，“朕的天下，秦王方才不也說了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朕金口玉言就是證據(jù)！還要什么大理寺審理！”

    夏暉不敢多言，一疊連聲道：“是，是，老奴這就去擬旨。”

    懿和帝冷笑著看向時陌，眼中糅雜著仇恨和快意，時陌只是泰然自若地低笑了一聲。

    懿和帝正要問他笑什么，風(fēng)和卻忽然進(jìn)門來，恭聲道：“陛下，貴妃娘娘在外頭求見?！?/br>
    “不是讓她禁足嗎？她竟敢抗旨出宮？”懿和帝喝斥道，“讓她滾回去！”

    風(fēng)和略一沉吟，沒有退下，反而上前一步，附在懿和帝耳邊低低說了一句。

    懿和帝臉色頓變，猛地看向時陌，神情竟似極為復(fù)雜。那眼神，仿佛恨之刻骨，又仿佛是……難堪至極。

    半晌，他抿了抿唇，冷冷扔下一句“朕回來再收拾你！”，便帶著風(fēng)和拂袖而去。

    ……

    懿和帝出得溫德殿便見昱王生母貴妃跪在殿前。

    大周如今后位空懸，貴妃就是宮中最尊貴的女子，掌管六宮事務(wù)。

    她的容貌已經(jīng)不再年輕，亦不如何氏風(fēng)韻猶存我見猶憐，但常年在宮中，雖不能母儀天下，卻也至尊至貴。此時她一身大紅曳地長裙，容光非常，雖謙卑地跪在地上，儀態(tài)里卻又微妙地帶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威嚴(yán)。

    懿和帝一向不怎么喜歡她，此時卻也不得不給她臉面，他淡道：“起來，邊走邊說。”

    “是?！辟F妃這便起身，快步跟到懿和帝身后，一面道，“慕瑜來求御醫(yī)，妾身才知道這事。這何氏在攏慈庵中大量飼養(yǎng)毒信鴿，她誰不好毒，偏偏去毒那慕長歌？這大周上下誰不知道慕瑜有多寶貝她這個女兒，若是她女兒死在了何氏手上……茲事體大，妾身實(shí)不敢擅自做主，這才不得不來求見陛下，望陛下恕罪?！?/br>
    懿和帝大步走在前方，看也不看貴妃一臉，滿臉陰霾：“無憑無據(jù)，休要胡說！何氏是個什么性子，再沒有人比朕更清楚，她一輩子與世無爭無欲無求，這么多年苦居庵堂，半字怨言也沒有，她飼養(yǎng)信鴿做什么？攏慈庵中這么多人，怎能單單怪在她頭上？貴妃，你心胸太過狹隘了！”

    貴妃眼底狠狠劃過一絲陰郁，面上卻是溫婉不改，更將唇角微揚(yáng)，使得嗓音帶上了笑意：“是啊，妾身也不信的。畢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