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fā)悶的時候，會推演該如何越獄?！?/br>
他們直奔陽臺而去。在巨大的封閉玻璃前，耶戈爾迅速地摸索到一個按鈕說：“這里?！?/br>
亞力迅速地掏槍打碎了那個處在禁用狀態(tài)的開關(guān)，巨大的玻璃一瞬間落了下去，碎成千萬片水晶，如同淚水一般在黑夜中閃爍，這動靜不小，所幸在此刻鬧哄哄的場景里也并沒有引起多大的注意。

總比坐以待斃的好。

亞力伏下了身子，說：“我背著你?！?/br>
耶戈爾一愣，道：“我不用……”

“少廢話！”老好人亞力難得粗暴地低吼道，“我的職責(zé)就是守好你，快點上來。”

他感覺雪松輕手輕腳地爬上了他的背，亞麻色的發(fā)絲落在了他的耳頸，亞力晃了晃腦袋。

幸好從他來到哈迪斯的那一年起，他就沒放棄過鍛煉。他單手使勁一撐，腿在壁上蹬起，用力地把自己翻過陽臺，另一只手已經(jīng)夠到了樓外的管道，他叫一聲：“抓緊了！”

在耶戈爾的雙臂緊緊地?fù)е牟弊油瑫r，亞力已經(jīng)帶著他跳到了管道上。亞力松開一點力氣，讓重力帶著他們慢慢往下墜，摩擦力已經(jīng)磨破了他的手心和膝蓋處，血rou翻了出來，但他不敢放松。

他低聲地快速和雪松交代現(xiàn)在的情形：“戰(zhàn)爭逼近哈迪斯了，那些造反的囚徒想要投靠帝國軍?！?/br>
耶戈爾靜默了一刻，他不知道形勢竟然已經(jīng)壞到如此。

哈迪斯和首都星奧菲斯之間的距離，星艦運輸不過需要兩日。兵臨城下已是不遠(yuǎn)。

他最后只是淡淡道：“沒有一個理智的統(tǒng)治者會容留一群窮兇極惡之徒在其麾下?！?/br>
亞力苦笑了一聲，到了這個境況，雪松還是對自己的安?；腥粑从X，他或許習(xí)慣了這樣居高臨下地評斷局勢，但，但在這種情形下，怎么能讓人放心？

他只能叮囑道：“所以不要對任何人說你是誰，帝國軍隊可能會盯上你。我不知道你的身份，但你一定是奧菲斯的大人物。你愿意告訴我你的……”

他們滑到底了。

那一刻亞力甚至慶幸雪松看不見。人的眼睛，尤其是那么一雙溫柔澄澈的藍(lán)眼睛，不應(yīng)該看到眼前的景象。

第90章

已經(jīng)斷了氣的人，白色的囚服和藏藍(lán)色的獄警制服堆疊在一起，每個人的身體下面都涌出了殷紅的溪流，慢慢淹沒了地面。間或有細(xì)小的呻吟聲傳入耳中，自四面八方而來，像是微弱的交響，隨著一些聲音的突然中斷而越發(fā)的微弱，那是等待死亡的滴漏，亞力知道自己救不了他們。

耶戈爾落在地上，他還是一副鎮(zhèn)定自若的模樣，寬大的囚服籠住了他不住顫抖的拳頭。

亞力正欲拉住他趁機(jī)逃走，一陣腳步聲響起，燈火一閃，下一秒亞力已經(jīng)帶著耶戈爾仆在地上，他的頭被緊緊地按向地面，確保沒有人能看到他的臉。

在蒙昧的黑暗中，錯亂嘈雜的腳步聲一波又一波地過去，唯有心跳聲那樣緊張，有力，亞力在極度的驚慌之下，竟然感到一種不可思議的寧靜，在這種隨時面對著滅頂之災(zāi)的時刻，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和身邊人的心跳，都像是一樁絕頂好事。

但是原本就失明的耶戈爾能聽到更多，在強勁有力聲如擂鼓的心跳中，摻雜著一個更微弱的聲音，如同溶洞中的水滴，不絕如縷，卻又隨時可能斷絕。

這里還有一個活人。

他蜷在胸前的手伸了出去，沿著地面往前尋索，終于摸到了溫?zé)岬钠つw，他抬起手，準(zhǔn)確地抓住了那個人。

一截粗糙的手腕，耶戈爾伸出指尖探下去，脈搏幾乎已經(jīng)摸不到了，但是他還是沒有收回去。過了也許很漫長的一會兒，被握住的手微弱地顫了顫，無力地反搭住了他。

班戈只從手就辨別出了這個人是誰。

哈迪斯監(jiān)獄不會再有另一個人有這樣細(xì)膩冰涼的手指，這是一只貴族的手，也許從事過的最花力氣的勞動就是在空中庭院用金剪刀修剪那些珍稀的花木。班戈像每一個碌碌無為，疲于謀生的小人物那樣對其艷羨，好奇，嫉妒，不忿的上等人。

那個雪松，那個在監(jiān)獄頂層被他驚鴻一瞥的優(yōu)雅囚徒。這種人走在路上不會看班戈一眼，不，他們從來不會跟班戈走在同一條路上。他即使已經(jīng)淪陷深淵，還是被保護(hù)得像籠子里的金絲鳥一樣，用絲絹包裹著，籠子上鑲嵌著寶石。

但是現(xiàn)在他們竟然淪落到同樣的境地。

身體機(jī)能停擺的時候，腦子卻反而更清醒。班戈明白自己已經(jīng)活不了了，但他充滿惡意地想，如果自己現(xiàn)在拼了最后一口氣大叫一聲，這個被保護(h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美人也會和他一樣死在這兵荒馬亂，骯臟又黑暗的夜晚。貴族再神通廣大又怎么樣，沒有人能插上翅膀立刻把他救出這個煉獄。

就好像共和國那些統(tǒng)治者，再怎么權(quán)勢滔天，不眼看著也要亡了嗎？

耶戈爾并不知道班戈的想法，他一直自詡為這個國家的守護(hù)者，人民是愚蠢的羊群，而他是喙尖齒利的鷹犬，秘書長從不心慈手軟，因為善良對于政治家來說是無用的品質(zhì)。渺小鄙陋如亞力和班戈之流，其命運不過是執(zhí)政院文件里一個不起眼的數(shù)字中之一，根本不會被送到秘書長的案頭。

但是如果這是他生命的最后夜晚，這就像一個小報上的諷刺笑話，耶戈爾視人為草芥，視溫情為謊言，視無用為最大的罪惡，但他此刻安靜地握著那只手，握著一個藉藉無名的將死之人，給與一點無能為力的寬慰。

他貼著地面，眼睛睜得很大，雖然眼前一片漆黑，但他已經(jīng)被剝奪守護(hù)者的權(quán)力，如果只能從這個卑微的角度見證這個國家像夕陽中的巨人一樣一步步走向死亡，那就睜著眼睛看下去吧。

起碼肩負(fù)這個沉重的負(fù)累，未來在史書上留下令人不齒的一筆的那個人，不會是游競。

耶戈爾的手被牽動著，顫巍巍地放在班戈的心口上，那里有一個硬質(zhì)的金屬。哈迪斯的所有門禁都是智能系統(tǒng)和機(jī)械門雙重加固，即使安保被破壞，囚犯們也打不開沉重的鎖械精密的大門。而在整個哈迪斯圍墻之上的二十六道出入口，有一座的鑰匙在班戈這里。

自從暴亂發(fā)生，他就把這把鑰匙放在了自己貼著心臟的口袋里。班戈下定了決心與鑰匙同生共死。

但是，如若雪松還能活著，就讓他活下來吧。

牽拉的動作用盡了他的力氣，班戈吐出最后一口氣，暗淡下去的眼睛愣愣地看著被燈火和血光映的發(fā)紅的天空。

他其實還有許多話，他想問雪松，貴族們都像你這般好看嗎，你來自哪里，可有喜歡的人?。?/br>
但是一切都到了盡頭。

耶戈爾的心沉了一沉，那點微弱的脈搏，徹底不見了。直到很久沒有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