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未曾面圣的白老先生，林曦畢竟三年前有幸見過一回，瞧了一會兒，記憶往回一拉，頓時瞪大了眼睛朝白老先生做口型，“老師，是皇上！”

第135章雪廬奏對解惑

白老先生看著林曦的嘴型，立刻驚了驚，“皇上怎么來了？”

說著趕緊放下鋤頭，拉過林曦走出菜地，便要下跪行禮，夏景帝卻已經(jīng)上前一步攙扶住他，“白師傅快請起，您是朕的師傅，何須如此大禮，倒叫朕過意不去。”

白老先生有皇帝扶起不用跪禮，可林曦還得乖乖地雙膝著地五體投地，只是手里還捏著一把菜種，還沒來得及種下去，只能盡數(shù)灑在地上。

這都叫什么事??！

“平身吧。”

夏景帝不甚在意地說，“您這是在做什么？”

青布短衣，鞋低一層厚厚的泥，那把鋤頭還橫臥在菜田上。

“老朽閑來無事，學(xué)著老農(nóng)下地種菜，待過些日子還能收獲兩茬青菜，嘗個新鮮。”

夏景帝頓時苦笑不得，一掃周圍恨不得將腦袋低到地低下的下人，搖了搖頭，“您都多大歲數(shù)了，這可折騰不起。”

握著白老先生已經(jīng)不再年輕光滑的手，夏景帝不禁打眼仔細(xì)瞧著多年不見的老師。

當(dāng)年那如松如柏的身姿彎曲如老轅，記憶中的黑發(fā)被覆雪霜，細(xì)看桐油木簪已是綰不住日漸稀疏的白發(fā)，深壑布滿那本該風(fēng)流雅然的容顏，時間流失，那讓人為之傾倒的俊雅名士如今不過是一個安平樂道的老人。

然而視線交匯，尤得慶幸那睿智的眼神依舊如往昔。

“白師傅，多年未見，讓朕甚為想念，猶記朕登基之初，曾多次請您入宮陪伴，您都拒而不見，實在讓朕無可奈何?！?/br>
白老先生頓時朗聲笑道：“皇上龍威已現(xiàn)，朝中能臣俱多，老朽在與不在皆是一樣，又不耐煩整日站班輪崗便請皇上開恩贖罪?！卑桌舷壬送弁趺嫔?，“皇上今日前來，可有要事？”

夏景帝環(huán)顧周圍，并不多言。

這時只聽到林曦說話，“皇上，學(xué)生已命人在雪廬備好茶水，那里風(fēng)景較好，是個說話的地方，不如移駕前去稍作歇息，也請老師換身衣裳再來伴駕?！?/br>
夏景帝聞言抬眼看向林曦，這只不過淡淡的一眼，也頗有審視之意，林曦安靜地垂下面容，靜候吩咐。

四年前不過匆匆一面，想必夏景帝日理萬機(jī)早已將他給忘了。

“也好。”

林曦微微一笑，側(cè)身彎腰執(zhí)手示意，“便請皇上隨學(xué)生來?！?/br>
等白老先生換了一身長衫儒服到雪廬的時候，夏景帝已經(jīng)考校到為官去了，側(cè)身看著林曦似乎頗有興致的模樣。

而林曦端坐于圓蒲之上，雙手放于膝上，輕聲慢語緩緩道來，“學(xué)生以為，為官不是憑著說幾句圣人之語，喊幾聲造福與民，憑著滿腔熱血一片善心便能成就烏紗。皇上設(shè)立百官，各司其職，官有各種各樣，通莊稼之事，入司農(nóng)；明理法，入刑部大理；知水利造價，入工部；懂財稅預(yù)算，入戶部；曉儀典，入禮部；善兵防布，入兵部……全才少矣，各有所長，管分內(nèi)之事，便是于天下于百姓有益，若有洞察之眼，不畏強(qiáng)權(quán)之心，御史也！”

“學(xué)生謬論，若有不當(dāng)之處，請皇上贖罪?！绷株匕葜x之后便起身將白老先生扶進(jìn)雪廬，執(zhí)起爐上沸騰的茶壺，為兩人各添一盅，之后便退下去了。

林曦平靜地回走去，路過一個其貌不揚(yáng)的掃撒下人身邊，淡聲道：“去通知他吧。”

等林曦一走，夏景帝蹙眉一思，接著笑道：“這小家伙倒有意思，年紀(jì)不大，性子沉穩(wěn)，對大夏官職卻是清楚，白師傅從哪兒找來？”

說起林曦，白老先生的臉上便是一片慈和，“偶爾去個酒樓碰到的，那時候曦兒年紀(jì)更小，坐在一堆趕著春闈的考生邊上，清清冷冷地瞧著，老朽沒地兒坐，厚顏與他拼了一桌，倒是記在心上了。后來如柏薦了他來白家學(xué)館讀書，老朽瞧著還算是個苗子便收下留在身邊?！?/br>
“師傅之名天下聞名，多少才子程門立雪想要拜您為師，您都未同意，怎忽然間便有此意？”

當(dāng)初夏景帝可不是沒想過請白老先生教導(dǎo)皇子們，可惜這老頭兒不愿意，如今倒好說收徒弟就收徒弟，感情之前是不把他當(dāng)回事。

白老先生感慨道：“人老了才知道，總得有個人能送終呀?！?/br>
夏景帝這邊沒什么好說的了，可轉(zhuǎn)眼想到吏部尚書的官員變動折子，再考量面前的老師傅都快七十了，實在費(fèi)解，頓時沒好氣地說：“朕瞧了沈博文的折子，朕之前怎么請都請不動您老人家，這倒好，這次您倒自己出山了。”

白老先生理直氣壯，“老朽就這么一個小徒弟，年紀(jì)還輕，今后要進(jìn)官場，總得多為他打算打算?！?/br>
“如今可有功名？”

“去歲剛考了秀才，來年正準(zhǔn)備鄉(xiāng)試，若是順當(dāng)?shù)脑捄竽瓯憧蓞⒓哟洪澚?，屆時還請皇上多多照看?！?/br>
這是多么自信才能說出來的大話，等到帝王照看的時候那得是殿試了，秀才好考，舉人難中，天下人才濟(jì)濟(jì)，進(jìn)士便如千人過獨木，看林曦不及弱冠的年紀(jì)……

夏景帝沒打算說打擊白老先生的話，只得點頭答應(yīng)，“既是白師傅的弟子，也算與朕同門，朕理應(yīng)照顧?！?/br>
白老先生頓時吃下了一顆定心丸，他親手調(diào)教出來的徒弟，自然是有這自信，“多謝皇上?！?/br>
爐中茶水沸騰，冒著絲絲熱氣，兩人飲茶觀景。

夏景帝撫著杯沿，沉思。

便聽到白老先生道：“老朽在街坊，聽市井傳言，胡奴有意與大夏聯(lián)姻，開春便會送公主入京，若是真的這倒是一件極好的事，是皇上圣明所至。”

夏景帝聞言謙遜道：“是有此事，乃是邊防將領(lǐng)浴血之功?！?/br>
“那便恭喜皇上了，封禪之事老朽本覺有所過為，如今看來是大勢所趨，順應(yīng)之禮?！?/br>
這讓夏景帝面上喜色，笑道：“若是他人所說，朕或覺有奉須拍馬之嫌，而出自白師傅之言，朕便心下安定了。”

白老先生微微頷首，便聽到夏景帝略有躊躇道：“有一事，朕一直舉棋不定，還望師傅指點明路?！?/br>
“指點說不得，若老朽知曉定是知無不言，皇上但說便是?！?/br>
夏景帝正色道：“聯(lián)姻不假，換回達(dá)達(dá)也是真，可胡奴公主指明要嫁于睿親王，甚至愿陪送十萬駿馬，十萬牛羊，否則聯(lián)姻作罷，若是他人也倒無妨，可睿親王……朕實在不舍，然而十萬駿馬朕又不愿放棄?！?/br>
白老先生早知此時，待看夏景帝這猶豫姿態(tài)，心里又不禁再次失望。

他問：“敢問皇上，睿親王勝在大夏，敗于胡奴，殺了無數(shù)胡奴勇士，作為胡奴的公主，焉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