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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年來的人生中信奉遵守的法律和條例的強烈抨擊。邵博聞從沒想過違法亂紀(jì),因此也沒有了解過辦案的種種程序,然而他就是一無所知,都能感受到過程中的漏洞和不嚴(yán)謹(jǐn)。就拿讓他簽審訊記錄的事來說,警方問了好幾個小時,記了有4張紙,可輪到讓自己簽字的時候,就一直在敲桌子催快點快點,邵博聞的工作里就有審合同這關(guān),深刻明白文字陷阱疏忽不得,他必須逐字逐句地看,可對方不讓他看,見催促不奏效,竟然直接抽了記錄紙用紙來扇他的臉,威脅他說不簽就不用睡覺。扇臉比上拳頭搗的侮辱性還強,邵博聞脾氣好但不是沒有,然而人在屋檐下,他什么都做不了。但是這種不清不楚的東西怎么簽?邵博聞大概明白妥協(xié)意味著什么,那就不睡了唄。也許只有切身感受一下冤屈,人們才能知道安慰的話語有多輕。邵博聞心里彌漫著一種消化不掉的憤怒,也許是對社會、也許是對警察、也許是對何義城,又或者是那個莫須有的兇手,但更多的卻是憂心,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能出去,不知道常遠有沒有急成熱鍋上的螞蟻,而虎子又鬧沒鬧,還有也不知道公司現(xiàn)在怎么樣了。但是不管內(nèi)心怎么掙扎,他起碼還有控制情緒的能力,不像那個比他晚進來半天的小詐騙犯,當(dāng)天夜里就哭了好幾趟。未決犯都不是媽,這樣更讓人看不起,會被整得更厲害。監(jiān)室的屋頂比外頭高級公寓的凈空還高,為的是防止有人上吊。睡覺是大通鋪,新人沒有地位,只有側(cè)著睡的面積。吃的是饅頭和“白菜游泳”,不用勞動但要坐板,就是盤腿上身挺直,兩手放在膝蓋上,對著門背監(jiān)規(guī),半小時一班,休息幾分鐘繼續(xù)。板坐不好會挨打,好在邵博聞不是嬌生慣養(yǎng)的人,坐了幾班就有人過來問他是不是當(dāng)過兵,由于這里的消遣接近于無,話匣子一旦打開就說明你被接納了。這里形形色色的人都有,有的在外頭叱咤風(fēng)云、有的小偷小摸,到了這里卻并不是一樣,混得好的仍會混得好些,無論走到哪里,人都是分階層的。在這里宣揚“自己的無辜的”這種言論會遭到眾人無情的嘲笑,所以邵博聞一般安靜如雞,有人無聊非要來問的時候,他就答一句“涉嫌謀殺”,然后不管對方是不是大吃一驚,都不會再往下說了。但他身上又沒有那種暴虐狠戾的狂徒氣息,既不哭天搶地,也不唉聲嘆氣,該干什么干什么,在這個自由人和刑拘人將從此分道揚鑣的地方,倒是顯得有些不一樣。邵博聞所在的這個5區(qū)34號的牢頭是個經(jīng)濟罪犯,叫楊允,四十出頭,長得也挺儒雅,據(jù)說是名校畢業(yè),涉嫌的罪名是利用高息為誘餌設(shè)陷阱,偽造金融憑證詐騙儲戶金額上千萬,是個準(zhǔn)備逃出國卻還差一腳的人。聰明人喜歡聰明人,楊允有些自視甚高,不太瞧得起普通人,但是邵博聞的安之若素讓他覺得有點意思,坐板的時候就將邵博聞安排在自己旁邊,在休息的時候找他聊天。楊允溫和地問道:“怎么進來的?”邵博聞:“涉嫌謀殺?!?/br>謀殺就是謀殺,還刻意加個涉嫌,楊允處在社會里的小高層位置,見過的黑暗交易并不少,他感覺這年青人是無辜的,但也沒差,亂扣罪名很容易,可要翻身卻非常難,他努了下嘴,見怪不怪地換了話題:“有家嗎?”邵博聞一下就想起了前天中午在成化書店,常遠牽著虎子對他揮手的畫面,這讓他心臟一沉,神色間驀然就染上了些低落的意味,他點了下頭,思念噴薄而出:“有?!?/br>只有家庭美滿的人才會對這個問題回答的這么慎重,楊允不是特別能理解,但他也沒有落井下石,因為希望這東西就像小孩吹的那種泡泡,完好的時候感覺滿世界都是希望,可第一個開始破了,后面的就會成群結(jié)隊的尾隨。晚上6點半之后可以看會兒電視,不過節(jié)目都是特定的,紅歌紅劇、新聞聯(lián)播之類的,不符合時下的娛樂時尚,但大家還是看得津津有味,因為真的是無聊透頂。楊允不看這些東西,邵博聞沒來之前,他就在最靠近電視的通鋪上假寐,然后他發(fā)現(xiàn)邵博聞也不太看,就跟找到了共同話題一樣,提邵博聞到前頭去陪他扯淡解悶。新聞聯(lián)播里講到這半年以來反腐工作取得的成績,楊允就是搞腐敗的進來的,對此特別不屑一顧,他說:“這些年貪污的大老虎一個個落馬,對我、你、他們、GDP、基建有什么好處嗎?”邵博聞?chuàng)u了下頭,他離反腐很遠,只能看到眼前,他沒感受到什么變化。楊允會讀心術(shù)似的說:“沒什么變化是吧?這就對了,那么問題來了,反腐的意義是什么?”邵博聞還是不說話,楊允卻壓低聲音笑了起來,有種嘲弄和報復(fù)的感覺在里面:“是賊喊捉賊。”邵博聞并不想窺探高處的秘密,一個人知道的東西,應(yīng)該和他身處的環(huán)境相容和匹配,這樣才不至于無法承受,可是何義城的墜亡案偏偏讓他看見了權(quán)勢正逐漸以最肆無忌憚的方式亮出爪牙。再遙想他被迫了解過甚多的,小溪堤強拆的維權(quán)之路,最后眼見著走上極端,他們能怎么反抗?又該怎么保護自己?細思恐極。——常遠分不清東南西北地坐了許久,心里那股氣勁才開始散去,亂七八糟的聯(lián)想褪去之后,理智才肯姍姍遲來。報道里說劉緣十年前就去世了,林帆跟他長得像,也不是不能用巧合來解釋,畢竟世界很大。還有,一個人真的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假裝昏迷一整年嗎?而且常遠相信人與人相處的真情實意,如果沒有這個相識度極高的照片和那種任何事都有他摻一腳的強烈既視感,在這之前,他還覺得林哥是個誨人不倦的好人,踏實、本分,還有對謝承舍身相救的善良。可眼下邵博聞身陷囹吾,他只好不憚以最大的惡意去揣度別人,哪怕對方本來是朋友。夏日天幕露白早,常遠好不熬到虎子上學(xué)的時間,老曹最近是主心骨,忙的腳不沾地,他不能再給他們添麻煩了。孩子有些無精打采,站在幼兒園門口不肯進去,但也不敢發(fā)小脾氣,只是絞著手指怯生生地問他叔:“我爸爸今天回不回來?”雖然沒有結(jié)果,但虎子每天都要問一遍,常遠太懂那種殷切的期盼了,他鼻子一酸,又折回去將小天使抱了起來,汲取力量似的說:“虎子乖,會的。”離開幼兒園之后,常遠在路邊連抽了兩根煙,才頂著一張要去直面淋漓的鮮血和慘淡人生的臉去了三院,然而迎接他的畫面卻是,林帆的病床上……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