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和他搭話的?！?/br>
“我討厭他?！?/br>
“我知道，沒關(guān)系，我不會再和他聯(lián)系的。”向海的手搭著他的肩膀，輕聲問道，“不舒服的話，先去床上躺一下吧。”

“哥，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有病?！?/br>
“不會的，團(tuán)團(tuán)沒有病?！?/br>
“不，我有病，你知道的?！标懸娚ブ蚝５囊骂I(lǐng)子，把他懟到墻上去，近乎于歇斯底里地怒吼著，“可那是我想要的嗎？我不想變成一個正常人嗎？這是我能改變的嗎？！”

向海蹲**來，任憑陸見森發(fā)泄著情緒，對方的每一句話都和刀割一樣剌在他心頭，疼得他喘不過氣來，可他還是冷靜地把他抱回到他的房間里去，把人放回到床上。

“團(tuán)團(tuán)，你沒有病，我……”

“如果不是因為我有病，那你為什么要走？”

陸見森裹著被子，聲音被堵著聽不清楚，卻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向海閉了閉眼，他想了很多那些天發(fā)生的事情，最終挑了最簡潔明了的一把刀，緩緩開了口：“我和你jiejie，訂婚了?！?/br>
房間里一陣長久的沉默，向?？粗懸娚似饋?，臉上沒有表情，他沒有哭鬧，就是安安靜靜地坐了起來，朝他說了一個字。

“滾?！?/br>
第九章四千米

陸見森知道，他和陸嘉禾之間的距離，是他窮盡所能都無法填補(bǔ)的。

陸嘉禾生得不是那種傳統(tǒng)意義上的柔美，反倒帶了點中性的感覺，個子高挑，成績又好，辦事也爽快。

小時候總有客人打趣他們倆，說兩個孩子性格和性別生反了，這種時候陸嘉禾會笑著略過話題，他卻會一摔杯子，砸著門回到自己房間里去。

有時候他甚至?xí)鲆环N怪異的情緒來，他會想，為什么這個家有了陸嘉禾，還會要他。

他不僅身體上有缺陷，還間接害死了自己母親，懂事以后他就不再愿意慶祝自己的生日，畢竟生日的后一天便是母親的忌日。

他還記得那一年他照舊辦了個熱熱鬧鬧的生日，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都來慶祝，向海一家子也來了，父親給他買了個大蛋糕，他戴著真的鑲了鉆的皇冠，坐在眾人中間，像個小王子。

所有人都笑著，所有人都在慶祝他長了一歲，他閉著眼許愿，父親握著他的手帶著他一塊兒切下第一塊蛋糕，他吃得像個花貓，蛋糕剩下大半塊沒吃，大都被他們?nèi)齻€孩子當(dāng)“炮彈”給玩掉了。

大概是玩太累了，他晚上竟是說著夢話醒了過來，在床上輾轉(zhuǎn)了一會兒又覺得口渴，就扶著墻摸出去想要倒點水喝。

可他根本不用開燈，客廳里傳來動靜，他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抱著掃帚去了客廳，卻見父親癱倒在沙發(fā)上，面前全是空掉的酒瓶子。

電視閃著光，無聲地播放著什么東西，他躡手躡腳地繞過去，想幫父親把電視關(guān)掉，讓他回去睡覺，卻見電視里播放的不是什么節(jié)目，而是一些生活的片段。

女人穿著圍裙，扎著馬尾，站在灶臺前做炒飯，肚子已經(jīng)能看出弧度了。

她看到鏡頭的方向來，笑著來捂，舉著鍋鏟作勢要打，鏡頭黑了幾秒，再出來畫面，就是父親從背后摟著她，捧著她的肚子，笑得燦爛。

陸見森放下了遙控器，他看了眼熟睡的父親，緩緩坐到了地上。

鏡頭一轉(zhuǎn)，女人的臉又出現(xiàn)在了畫面里，這次應(yīng)該是她拿著相機(jī)在自拍，她正對著鏡頭說著話，說了一會兒又轉(zhuǎn)到另一個方向去，只見父親在裝著嬰兒床，看起來好像不是對稱的，他對著說明書比對來比對去，她做著鬼臉嘲笑著，父親抬頭看到這邊來，大笑著要來關(guān)相機(jī)。

再來就是一個從背后拍攝的角度，她坐在陽臺上的搖椅上，肚子撐得很大了，她一邊晃著，一邊打著毛衣，手里拿著個話筒，時不時說上兩句話，偶爾看起來還在唱歌。

陸見森揉了揉眼睛。

他認(rèn)識這個女人，她在客廳里的結(jié)婚照里，在父親的辦公桌上，在父親的錢夾里，在主臥床頭柜的相框里。

但她很少出現(xiàn)在他的生活里，她的離開沒有帶給他很大的打擊，大部分時候他只是知道，她已經(jīng)不在了。

陸見森捂著冰涼的腳，揉了揉眼睛，他有些困，想叫父親去睡覺。

但臥室那邊又傳來了聲音，他像驚弓之鳥一般躲到了沙發(fā)后面，蹲下來以后才意識到自己沒必要要躲，懊惱地?fù)现^，怕突然鉆出來會嚇到人。

來人只能是陸嘉禾，她熟練地收拾了桌上的一片狼籍，輕輕搖醒了父親：“爸，去床上睡?！?/br>
父親驚醒過來，坐起了身，看了眼電視，滄桑的聲音遲緩地響起：“幾點了，團(tuán)團(tuán)睡了么？”

“早睡了，都兩點多了，你也快去睡了吧?！?/br>
父親像是站起來了一會兒，又坐了回去，悠長的嘆氣聲響起，陸嘉禾也坐了下來。

“爸，你準(zhǔn)備什么時候給團(tuán)團(tuán)看這些啊？”

“什么？”父親沒懂似的，好一會兒才應(yīng)聲，“他還小，又不懂，干什么要給他看。”

“團(tuán)團(tuán)不該知道他有mama么？”

“……嘉禾啊，不是這個問題，團(tuán)團(tuán)他……唉，太晚了，去睡吧?！?/br>
“爸！”陸見森聽見那聲叫，探了點腦袋出去，父親絆了一下，身子一歪，差點倒在了茶幾上，陸嘉禾手忙腳亂地扶著他，又把他放回沙發(fā)上，“你等等，我給你去倒點水喝，實在不行，我去把被子拿來?！?/br>
“好，好?！?/br>
陸嘉禾急匆匆地往廚房走去，陸見森借著夜色沒被發(fā)現(xiàn)，他覺得有什么東西定住了他的手腳，讓他不得動彈。

他順著父親的視線看去電視，畫面轉(zhuǎn)到了醫(yī)院，晨光熹微，女人躺在床上，連著呼吸器，艱難地睜著眼睛。

他看見那小小的，紅紅的，皺巴巴的自己被送到了她懷里，父親牽著女人的手，放在了嬰兒握緊的小拳頭上。

他其實看不清她的表情，她蒼白得像張紙，身上牽滿了儀器，但他又覺得他看清楚了，她捏著他的拳頭，淡淡地笑著。

儀器上拉出了一條直線，視頻被立刻切斷了，房間沉入完全的黑暗里，陸見森聽見耳邊響起巨大的蜂鳴。

他第一次有了這樣的感覺，像是有雙無形的手攥緊了他的心臟，捂住了他的口鼻，他呼吸困難，心跳加速，后背一瞬間被浸濕了。

這是他第一次，對那個照片上的陌生女人產(chǎn)生了無形的聯(lián)系，第一次把“母親”和那個女人對應(yīng)在了一起。

她叫林森，他叫陸見森，她是他的mama。

他呆滯地坐在原地，陸嘉禾已經(jīng)端了熱水過來了，電視發(fā)出白光，又開始跳回了最初的片段。

“謝謝你了，嘉禾，辛苦了。”父親喝了水，把杯子放在一旁，“你扶我一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