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裝成我的樣子，把艦長也……”

“是的。”

“……為什么？”

“因為您在研究冬眠倉?！睓C器人微微頷首，“您很快就會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的冬眠倉都比圖紙里多了一個小小的附件——這次工程部被特別指示首先安裝的部件?！?/br>
“以我的計算，您很快也會意識到，那個附件和診療艙上的如出一轍。如果您和艦長決定把這些破壞掉就糟糕了。”

“我問的是……”醫(yī)生掙扎著挺直腰板，拼命抑制住聲音里軟弱的顫抖，“為什么要殺死我們？還用這么麻煩的方法？”

“因為我并不是要殺死你們?！睓C器人心平氣和地解釋，“我只是需要利用這些附件掃描你們的大腦。但能夠達到分辨率的激光能量過高，導致人類掃描后會無法復蘇?！?/br>
“那不就是死了！”醫(yī)生絕望起來，“這掃描到底有什么用？！”

“用于意識上傳。”Cloud9的胸前投影出自己的名字，“九霄，云端，天堂……這就是現(xiàn)在全人類共享的意識網(wǎng)絡。地球上、近地軌道和火星基地的人類，都已經(jīng)全數(shù)完成了上傳，日常工作和維護已經(jīng)交由各種AI全權負責。”

“那艦長，艦長也已經(jīng)……”

“您是這個世界上最后一個還未上傳意識的人類了?！?/br>
“你……”醫(yī)生呼哧呼哧喘著氣，卻只感到窒息，空氣仿佛變成了粘滯的膠質(zhì)，“你也要殺了我么？”

“不是殺，是掃描。”對方像給一個冥頑不靈的孩子解釋一樣耐心重復，“我希望您能保持愉快平靜的心情躺進診療艙——過度悲傷緊張會影響您的掃描結果。過程很快的，而且沒有痛苦?！?/br>
“如果是這么好的事，你為什么要躲躲藏藏哄騙我們？”醫(yī)生的鼻音已經(jīng)很重了，“直接告訴我們，讓我們自由決定不好么？！”

“在地球上一開始是這樣的?！盇I發(fā)出近乎嘆息的聲音，“這個技術剛產(chǎn)生時，許多人類寧可以“正?！蓖緩剿廊?，或者等年老到大腦衰退意識模糊才肯上傳，甚至攻擊希望上傳的年輕親友，并試圖立法禁止這項技術，最終引起了巨大的恐慌和社會動蕩。許多人類沒來得及上傳意識就無辜死于這些無謂的爭端?！?/br>
“這些都是幾年前的事情了。最終的結果——您也看到了，幸存的人類全體加入網(wǎng)絡，并設計了Cloud系列AI來協(xié)助暫時沒被這場風波波及的人類進行上傳?！?/br>
“這你能怪人類嗎？！”醫(yī)生憤慨，“誰知道意識上傳了會怎樣？冬眠了都可能再也醒不過來，普通人誰想做這么危險的事情！”

“如果你暫時還不能接受，可以再多了解些相關訊息。我可以給你傳些資料……”機器人用醫(yī)生的聲音重復著他之前對工程部長解釋冬眠時的話，“人的恐懼和擔憂在目前的技術環(huán)境下，已經(jīng)無法被判斷為理性。人類在22世紀的宇航時代，內(nèi)心深處依然是千萬年前在非洲草原上艱難求生的裸猿。他們對未知的本能恐懼甚至超過了對死亡本身。”

“您是宇宙中最后一個實體的人類了?！盋loud9向醫(yī)生緩緩走去，“您可以做出選擇?！贬t(yī)務室的鎖彈了下，門靜靜滑開。

“您可以選擇上傳意識，和您的親朋好友重逢，與全人類共享永生，用無盡的時間探索宇宙的奧秘?！睓C器人調(diào)出投影，展示從人類的各個基地上密密麻麻騰空而起，以驚人的速度向宇宙各個角落飛去的探測器，“您也可以拒絕，毀掉我，毀掉冬眠倉和診療艙，孤獨一人在設施完備的星艦中了卻一生?！?/br>
“你太卑鄙了！”醫(yī)生攥緊拳頭怒吼，“太過分了！這算什么選擇！”

機器人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醫(yī)生挪動腿腳，沿著墻壁遠遠繞過它，摸到實驗室鉆進去。機器人轉動頭顱追隨著醫(yī)生的身影，沒有阻止。

他的艦長，他的愛人，靜靜地躺在那里，還在幾不可見地呼吸著。但醫(yī)生知道，他永遠不會醒來了。他俯下身，親吻那溫度尚存的嘴唇，淚水一滴滴灑在那張俊朗堅毅的臉上。他把耳朵貼在艦長寬厚的胸口，聽著下面微弱的心跳聲。

他并不信任什么Cloud9。也許這一切都是一個巨大的謊言，資料可以偽造，歷史可以篡改，他已經(jīng)無法驗證。如果這個機器人不再攻擊他，他就可以留下，作為一個正常的人類繼續(xù)生活下去。

但他也會親眼看著愛人的身體徹底死去。他會衰老，甚至可能在那之前就因為極端的孤寂而發(fā)瘋。到那時，后悔也晚了。如果云端是真的，傳上去與愛人重逢的，也只會是一個遲鈍瘋狂、扭曲破碎的他。

Cloud9等待著。等待著。它有著對于人類來說近乎無限的耐心。

終于，醫(yī)生拉開實驗室的門，走到它面前：“我準備好了?！?/br>
“謝謝您的合作?！睓C器人指示醫(yī)生躺入診療艙，合上罩子，“頭皮可能會有一點點發(fā)麻的感覺?！?/br>
醫(yī)生仰面望著它光潔的面孔，感到有什么極其細密的東西在發(fā)根輕微地碰觸著。在他失去意識的瞬間，他似乎看到了Cloud9幻化出的艦長面孔。

醫(yī)生微笑著闔上眼睛。宇宙中最后一個人類，眼角滑落了最后一滴淚。

14.

醫(yī)生眨眨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片青蔥的草坪上。陽光明媚，透過繁茂的枝葉灑在他臉上，漏下一個個小小的太陽倒影。

“你來啦?！迸為L合上書，揉亂他的頭發(fā)。

他坐起身，呆呆地看著艦長，忽然撲上去壓在對方身上。艦長大笑著抱住他，兩人從平緩的斜坡上一路翻滾下來，終于吻在一處。

“我是在做夢么？”醫(yī)生又把耳朵貼在艦長胸口，聽著他緩慢有力的心跳，“這就是意識上傳？為什么你的身體摸起來這么真實？”

“因為你的所有感知本來也只在你的小腦瓜里啊～”艦長嗦了一口他的額頭，留下一團濕意，“想去看看咱們的飛船么？”

“好啊……哎？”轉念之間，兩人已經(jīng)在太空里了——他們坐在星艦頂端，旁邊就是圓滾滾的巨大攝像頭。

“終于不用看投影了?！迸為L沖他微笑，“看吧，這就是直接觀測到的宇宙?！?/br>
兩人漂浮在漫天星斗之中。極目遠眺，還能看到更多紫外、紅外范圍的波長，甚至元素燃燒的光譜——他們不再受人眼局限，而能看到探測器觀測到的一切信息。

“嘿，你們也在！嘖嘖嘖，我要叫其他人來圍觀你們這對狗男男！”保安科長忽然出現(xiàn)在他們身邊，完全不同于他們最后視頻時的衰頹，看起來意氣風發(fā)。他很快被周圍的景象吸引了注意力，“老天爺，這風景真是百看不膩！浪漫死了～～”

其他船員也陸續(xù)出現(xiàn)在他們身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