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時，米哈伊爾像汲取母親奶水的饑餓的嬰兒一般，急切地把腦袋伸過去，想要沐浴在那一絲室內(nèi)透出來的溫度中。開門的是一個發(fā)福的老人，六十歲左右。他警惕地看了看米哈伊爾大衣上的肩章，碰地把門關(guān)上，然后木門那一側(cè)傳來了里面上鎖的聲音?！拌F路狗，滾開。”她喊著。

米哈伊爾連續(xù)扣響了三扇門，都是同樣的結(jié)果。“我在請求你，先生！”他對著里面黑著燈的第四戶人家喊。一切都是徒勞的。

安德魯遠遠地望著身后突然倒下的指揮官，驚嚇之余，覺得死者特別眼熟。他慢慢往后退去，害怕極了。

“長官，怎么了？”小阿廖沙被安德魯搞得也緊張兮兮的。

安德魯警覺地四處張望，他看到不遠處門房上一扇沒被敲掉的窗戶，后面黑洞洞的，似乎后面有什么鬼影子。他吞咽一口。

“長官？”

“別，別說話，趴下。”安德魯哆哆嗦嗦地比劃著，活像見了鬼，他自己趴下啦，也把阿廖沙腦袋摁低了些。阿廖沙覺得自己的長官瞳孔都要放大了?！拔?，我……”

“你？”

“我感覺看見那個獵兵了，我們怎么辦？”安德魯靠著一面瓦礫，莫名其妙激動地滿臉通紅，不知所措地看著雙手。

“長官，告訴我，他在哪里？”阿廖沙拍拍安德魯?shù)暮箢i，如同安撫一只小狗?！叭绻憧匆娏?，我們就干掉他?！卑⒘紊秤枚叨哙锣碌氖种钢噶酥竷A覆的坦克另一側(cè)，一截民房斷墻的方向，一扇窗戶沒有敲掉，也就是偷襲者只能在另一邊開槍。

“好的，長官，我去把他清理了?！卑⒘紊炒謿庖獜年嚨乩锍烦鋈?，卻被安德魯一把抓住了，阿廖沙回頭看過去，安德魯臉色煞白?！澳闩率裁?？”

“我就是怕?！睘槭裁次乙粋€橋梁設計師非得在這種地方背著什么□□啊，探雷器啊，□□啊這些金屬爛玩意兒面對帽子上頂著雪絨花的敵人??！

“我知道你怕，”阿廖沙端起一只□□，“你待在這，我去?！?/br>
“不不不不不，不……”

“不？他可以把我們一個個打死?！?/br>
安德魯把阿廖沙拉回來，自己探身出去，躲在一輛郵箱被打穿的運兵車后面。他右手放在□□上，胸口起伏著。“我去。”安德魯把手放在□□上，摸索著離開。

“安德魯之前開過□□嗎？”

烏爾里克中校慢慢后退到一棟二層民居的端墻旁邊，之前的四個小時里他開了四次槍，除了第一槍沒有擊斃那個留胡子的軍官。那個軍官會在日落前死去，經(jīng)受腦袋炸裂一般的疼痛。烏爾里克覺得挺對不起他。

先前幾梭子彈過來，他知道自己位置已經(jīng)暴露了，他小心翼翼地緊貼著端墻走，木地板沒有一點響聲?？梢魂囻斎说臒崂藦膲δ沁呁高^來。烏爾里克楞了一下，他摸了一把墻面，那里一片炙熱。

糟糕……

他趕緊低頭，全力沖向另一邊敞著的窗口，一半跑著一半是滾過去。火焰沒跟過來，烏爾里克小心翼翼的站起來。不到十米左右，安德魯站在他面前，手里拎著一個噴口還冒著火苗的火焰噴射機。

烏爾里克心臟漏跳了一拍，他趕緊連開兩槍放倒左右兩個離他比較近的蘇聯(lián)士兵，緊接著一道火舌就掃了過來，他彎腰撲出去，滾了好幾圈，全身骨頭都在陣痛，視線模糊。他的莫辛－納干就在兩米的地上靜靜地躺著。他伸手去抓，木石飛濺，他只覺得左臂一陣麻木，濕熱的血就隨著劇痛傳來。他后腦上傳來頭發(fā)燒焦的臭味，還炙熱的□□碰口離他的腦袋不到五公分。

“放下槍！”安德里大吼，盡力讓聲音平穩(wěn)。在德累斯頓進修過的橋梁設計師，德語標準極了，□□的燃料箱背在他身后。他有一挺□□，卻只是斜背著，雙手帶著厚厚的手套，拿著□□的噴口。

如果他用□□指著自己，烏爾里克真有勝算，烏爾里克知道人在緊張時cao作槍支速度回成倍的慢，但用□□熟練的工兵？烏爾里克就是再快，瞄準之前，對方的火焰就可以把自己燒焦。烏爾里克照他所說，松開沾著血的手指。

“槍放下，舉起手來！”

他照做了，雙手慢慢舉過頭頂。安德魯看了看他的罩衫，又看了看地上的□□。

“就是你？一直在這里？走?！?/br>
米哈伊爾喝了兩口阿納托里給他的燒酒，感到一股火焰順著喉嚨沉進肚子里，讓他突然記起了自己還有個軀干。他敲了門，搓著手，準備好演一出戲。開門的是個五十多歲發(fā)福的中年女人，留著一條辮子，很高。這位夫人同樣警覺地打量了米哈伊爾一眼，就要把門關(guān)上。

女人猛地一推，門卻被擋住了，她低頭一看，幾塊雪和一只拐杖一端正撐在門縫那里。她吃了一驚，驚駭?shù)赝T外的人，打量雪地野人似的。米哈伊爾注意到，這夫人眼里有一絲困惑。

“夫人，我在請求你?！边@是第一個為他開門長達十秒鐘的人，她應該得到米哈伊爾的尊敬。

“你是誰？”

“米哈伊爾。參軍前是列寧格勒的大學生。”米哈伊爾往前垮了一步，把門縫撐開一些。夫人終于打開了門，讓米哈伊進來。一陣暖風之后，失去了松軟的雪地的支持，一陣手忙腳亂，米哈伊爾狠狠地摔在客廳里。身上的雪沫變成了地板上的水漬。

他干脆坐在地上了，地板上很暖和。那個夫人依然盯著他看，讓他有點不舒服。米哈伊爾意外地發(fā)現(xiàn)，這戶人家的壁爐里沒有點火。通往二樓樓梯盡頭的黑暗里，一個年輕的少婦抱著一個嬰兒，衣衫襤褸。她沒有點蠟燭，大概是這夫人的女兒，或者meimei，正用充滿恐懼的眼神掃視著客廳。她還用身體擋著一個小女孩。

“你想要什么？”老阿姨口吻刻薄，“你們貪得無厭，上次你的□□同伙，拿走了村子里所有的煤，從車里盜走了柴油，從爐子上拿走了熱水。”

米哈伊爾在一支蠟燭的微光里看到她兩鬢上泛著銀白的發(fā)絲，和下垂的皮膚，她大概和老薩布林差不多年紀。米哈伊爾微微低頭表示抱歉，確實，有時運送補給的火車寸步難行，煤炭，油，甚至熱水都是必需品。

“我需要人?！泵坠翣栔匦抡酒饋恚荒茏趧e人家的地板上，向別人要東西。

“為什么我要給你人？”老阿姨叉腰站著，也拄著一只拐杖。

“因為——”

“你知不知道，像你這樣的小身板，阿姨我一次能掄飛十個?！崩习⒁滩逯┮曋诘匕迳系乃_布林中尉。“為什么我要給你人？”她轉(zhuǎn)過身去，走向沒有生火的壁爐，拿起一根鐵锨子，準備趕人。

“因為——”

“別說因為德國人，不是德國人把我流放到提拉，帶走我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