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紅腫如大棗，滿目的詫異，帶著顫抖的嘶啞聲開口：“兩位是誰？來錢府有什么事嗎？”

我望著門里靈棚廊檐下飄滿的喪幡，慘白的世界與墻外截然不同。于心不忍的撇開目光，我復(fù)落在目含警覺的青年身上，“我們是范昊的朋友，初到竹園縣就聽聞錢府的事，特意前來哀悼表一表哀思?！?/br>
“公子……”話音還未落他又掩面大哭，泣不成聲。

“緒二，你在屋外和誰說話呢？”拐杖擊地聲在這寒蟬凄切的夜里格外清晰，拄著榆木杖出來的是個古稀老人，他打量我們一番，凄笑道：“兩位是少爺與小舅爺?shù)呐笥寻?？請跟我來?！?/br>
偌大的錢府只余零星幾人，除靈棚外其余房間亦放著幾個棺木，橫躺在里的是錢家多年忠心的奴仆。

取過老人遞來的香束，我與影神色凝重的進(jìn)入靈棚，拜禮上香再是三磕。退出靈棚心中霎時感慨萬分，幾個時辰生龍活虎與我們共進(jìn)午膳的人，如今已躺在棺槨內(nèi)，等著他人幫他入土為安，世間風(fēng)云萬千誰也不知后一刻自己會身在何地，又會有怎樣的遭遇。

老人將我們帶到偏廳小坐，又讓個婢女替我們斟茶，狠得拄杖砸地嘆道：“世態(tài)炎涼??！我家公子生前幫助過多少人，死后卻沒人來看最后一眼的！哪怕錢府門外哀悼的都沒，兩位公子是唯一愿意來看公子與舅少爺?shù)娜?。門外那些攤販、商販平日里哪個沒受到過錢府的恩惠，聽聞舅少爺從京城回來報夫人與少爺?shù)膯?，就沒了蹤跡?！?/br>
我悲憫的冷笑，人心素來是最涼薄的，以怨報德的都多的去了，何況是受人恩惠不知感恩的。

“老人家，你切莫動氣注意自己身子才是。”側(cè)頭遠(yuǎn)望靈棚，又瞧見忙進(jìn)忙出的家仆奴婢，“錢少爺有你家子這等忠仆，也算是無憾了?！?/br>
聽我一說，老人嘴角止不住的微顫，緊繃著面容，老淚縱橫，道：“這些年老爺對我們怎樣府里人都看在眼里。少爺近年行商不利虧損不少家底，可就這樣，他也只是自己節(jié)衣縮食，都不曾虧待我們。舅少爺和夫人也是好人，我孫女替夫人上京送東西遇到當(dāng)?shù)貝喊?，是舅少爺就下的?？墒抢舷寡郯?，這樣的一家子竟要他們滅了滿門?！?/br>
聽者傷心聞著亦要流淚，罪深業(yè)重，何止是滅的一門。

為證心中疑竇，我試探道：“你家少爺在之前可去過京城？舅少爺回來時精神如何？”

“少爺幾年前跌下過馬，腿腳不便莫說去京城，超過一天路程的遠(yuǎn)門都不會走，平時的生意都是我兒子與舅少爺聽吩咐打點的?！崩险哌煅实拈_口，沉聲回憶半晌，甚有懷疑道：“我今日出府前剛好遇到回來的舅少爺，他聽聞我要舉家去掃墓就沒與我多談。但我瞧他樣子似乎……”

我抬眼觀察著他的表情，正色道：“如往常一樣是不是？”細(xì)思頓覺恐懼，老者額頭漸露冷汗，猛然點頭數(shù)下，“不知舅少爺，外頭冤死的家奴都是沒去過京城，更沒有在得病的對嗎？”

話落無聲，屋里瞬間靜的可怕，呼嘯的風(fēng)聲像是索命的厲鬼嘶叫。萬籟俱寂的暝夜，我們六目相望，只覺陰風(fēng)陣陣是刮骨的寒氣。話已至此，我和影已完全確信瘟疫肯定與迷魘有關(guān)，如此就再也沒放過的必要，不止是為自己，更是替上三界刑法典。

“公子說得不錯，府上近來不曾請過大夫看病，連個咳嗽的都沒有。我家公子雖然腿不好，可身體卻硬朗的很。更別說舅少爺是練武的人，來時連傷寒都沒得，怎會死？！”話說的激動，老人握榆木虎頭的雙手不住的顫抖，氣息混亂久才平緩，“其實大家都有所懷疑，皇城的示意絕不簡單，但是沒人敢豁命去查，怕這一去就回不來了。”

屋外突然跑來孩子的哭鬧聲，“太爺爺！太爺爺！奶奶她病……”

髫年女兒的話似拋入水中的石塊激起一片水花，我趕忙起身跑出屋外，瞧見一婦人蜷曲在地不斷躊躇，口中漸吐白沫，氣息越發(fā)變?nèi)酢?/br>
等不及猶豫，我上前一把抱扶起她，掌心貼著她后背，靈力順七脈流動，果然發(fā)現(xiàn)有咒降在作祟，一個啟靈就滅的干凈。我小心將婦人還與緒二，再吩咐叮囑幾句，回到趕來的老人身邊。

“我兒媳如何了？還有救嗎？”

我淡淡一笑應(yīng)之，“已無大礙，再調(diào)息修養(yǎng)幾日，想必就會恢復(fù)了。”

老者聽我這般說頓時吁了口氣，出神喃喃自語：“這就好，這就好?！钡人厣窨粗?，眸中滿是感激，道：“公子當(dāng)真是神人，能治京城名醫(yī)都束手無策的疫癥?！?/br>
送婦人回屋后的緒二匆匆跑出來，未待我反應(yīng)，跪到我跟前就磕了個響頭，“公子大恩，是我緒家恩人，若公子不嫌棄，我愿此生做牛做馬絕不敢有怨言?！?/br>
大汗淋漓從后堂跑出來一中年男子，面色慌忙慟懼，詢問：“父親，適才我在里打點出喪的事忽聽到外面孫女大叫，是發(fā)生什么事了？”說罷瞧見緒二跪地，很是不解道：“緒二，你不在靈棚守著，在這兒做什么？”

“緒楓！你個不孝子說什么呢！你媳婦剛發(fā)了病，是這位公子救的，緒二給人拜個大禮是應(yīng)該的。”

趕來慌張一時沒注意我與影存在，被劈頭大罵的緒楓方看到我們，拱揖紅著眼眶道：“多謝公子出手相救?！鞭D(zhuǎn)眼他頓覺出異狀，脫口而出：“不對?。⌒【杲袢张c我們一同出門的，都沒和舅少爺搭過話，只是進(jìn)出門時人多蹭了下胳膊，怎么也會得病呢？”

“你們一家子有誰還與病死的人接觸過的？”我轉(zhuǎn)頭對緒二道：“你女兒方才可有沒有碰過你母親一下？”

被我疾言厲色嚇著，緒二咽了下口水，一個勁擺手，結(jié)巴道：“沒……沒碰上，我見狀拉開她，再讓她去喚她太爺爺來了。”

“老爺子，您不介意我把你們家人都叫到這兒來吧？”老者緩慢搖頭，即刻揮手讓緒楓、緒二兩父子找來家人。

緒家一共八口子人，除卻躺在廂房休息的緒楓媳婦外，其余都已出現(xiàn)在我眼前。經(jīng)他們同意我一一查了每人體內(nèi)咒降情況，慶幸的是別無發(fā)現(xiàn)，想來當(dāng)降咒生效人死后就會自動消失，不會再害他人。

影扶著老者回到偏廳，等眾人散去我才幽幽開口：“老人家，今日事勞煩你告訴后輩切莫外傳。”

“公子不愿透露身份，老生明白?！彼抗饴湓诎笌椎窈蠚g花的一角，道：“我會囑咐他們絕不會給公子添麻煩的?！?/br>
躑躅片刻，我嘆息開口：“雖說于理不合，老先生還是早些讓你兒子燒了錢少爺與舅少爺?shù)氖装?，否則等官府上門，多是被拉到亂葬崗堆尸焚燒的結(jié)果。帶上骨灰遠(yuǎn)走他鄉(xiāng)去生活，再找處風(fēng)水地埋下立碑，總比骨灰都不找的好?！?/br>
“我知道，cao辦靈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