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曲舜抹了把臉上的血污，這一回神，才聽見了遙遙傳來的鳴金聲，收兵的訊號，毫無疑問是大將軍的號令。

“曲將軍，退兵嗎？”親兵疑惑地問了一聲。

曲舜沉默地點了點頭：“退兵，回城。”

北涼軍隊沒有追擊，只是間或地發(fā)出尖銳嘲笑的哨聲，像是雄鷹看著倉皇逃竄的田鼠。

“將軍，為何此時鳴金，我們可以再撐一段時間，只要宋副尉取了北涼主將……”曲舜回城后疑惑地向面前的男人問道。

白凡頹然地向他搖了搖頭。

“宋安的那支隊伍，在雪莽山后遭伏，三千烽火營輕騎，全軍覆沒。”百里霂的語調(diào)沒有起伏，面色冷硬地看著遠(yuǎn)方那一片紛亂的戰(zhàn)場，很久都沒有調(diào)回視線。

曲舜覺得渾身的血都涼了，傻子一般地問道：“那宋副尉呢……”

“小曲，”白凡輕輕叫了他一聲，用的是當(dāng)年曲舜還是親兵時的稱呼，聲音略有些嘶啞的，“北涼人把他的尸體拴在馬后拖到了城門口……”

曲舜愣愣地看著他，過了很久，才覺得有什么灼熱的東西燙傷了他的臉，滾落到唇上，咸得發(fā)苦。那個脾氣有些暴躁的男人入伍比他們要早得多，卻始終因為酗酒好賭遲遲不能升遷，也曾經(jīng)在喝醉時漏了些口風(fēng)：“我大兒子已經(jīng)七歲了，每次得空回去，我都拍著胸脯跟他說，你爹在軍中是振威校尉！”他記得當(dāng)時的宋安有些不好意思地摸著后頸解釋道，“副尉嘛，說出來總有些寒磣?！?/br>
清早領(lǐng)兵出城前，他們還相互打了招呼，而如今……

面對著校場中的那塊白布，曲舜沒有勇氣去揭開。白凡的眼睛也是紅的，卻依然像要安慰他似的，用力拍著他的肩：“小曲，別哭，老宋最不愛看爺們掉眼淚?！?/br>
“嗯！”曲舜木木地點著頭，用力在臉上抹了一把，可是鼻腔的酸澀感，絲毫未減。在被這股沉重的氣氛壓抑著的時候，他聽見百里霂說話的聲音。

“曲舜，這次交戰(zhàn)，覺出什么反常沒有？”

曲舜強(qiáng)自鎮(zhèn)定，清了清喉嚨，低聲答道：“有一支鬼影輕騎出現(xiàn)在了戰(zhàn)場上，不下五百人?！?/br>
百里霂點頭：“我方才遠(yuǎn)遠(yuǎn)看著，北涼軍隊與你們對戰(zhàn)的始終是輕騎，用弓箭阻斷你們的進(jìn)攻，借此分出了重騎的兵力，”他垂下眼瞼，“而這支精銳的兵力，就埋伏到了雪莽山后?！?/br>
曲舜一震，仿佛醍醐灌頂，這才明白方才在戰(zhàn)場上感覺到的那股不對勁是什么，那欽大汗王的軍隊里，重中之重的精銳重騎竟然由始至終沒有與他們交過手！

“他們埋伏的地方竟然如此準(zhǔn)確，顯然……”百里霂將手按上了腰間的劍柄，“是有人泄露了軍機(jī)。”

白凡驚呼出聲：“將軍的意思是，軍中有內(nèi)jian？”

百里霂沉默地看著他們，還是一旁的李廷輕聲開口道：“將軍昨夜部署號令時，在場的除了我們幾個，再無外人。難道其中有誰會趁著夜色將消息通了出去？”

“有內(nèi)jian這種事，不到萬不得已，我也不會去猜測，”百里霂低聲道，“互相猜疑，對軍心動搖太大。但若不是北涼事先知曉了消息，他們怎么會恰好將最精銳的部隊埋伏在那里，我想不出別的解釋?！?/br>
曲舜從他方才說的話開始，便已經(jīng)愣住了，軍中查出過幾次細(xì)作，然而都絕沒有能夠打入內(nèi)部探聽軍事部署的，前一夜在主營里的都是幾名熟識的校尉。他仔細(xì)地在腦中過濾著每個人的樣貌，竟然驚覺這幾個平日里熟悉的面孔漸漸都模糊猙獰起來。

他有些艱澀地問道：“將軍覺得，這名內(nèi)jian是誰呢？”

百里霂看著他，緩緩地?fù)u了搖頭：“不知道?！彼D了頓，“這番話，我只對你們?nèi)齻€人說了，其他人都不知情，這個罪名不能妄斷，只能私下里一個個的查證。但是眼前……”

他臉頰的肌rou繃緊了，顯出幾分苦痛與無奈：“很快，北涼其余的兵馬也會趕來，恐怕在我們還未查出內(nèi)jian之前，就要迎來下一場的交戰(zhàn)了。”

李廷微微垂首：“末將這就去查探昨夜是否有人出城，再去向軍籍主簿調(diào)出各位校尉的祖籍案檔給將軍翻閱，務(wù)必會查出此人是誰?！?/br>
曲舜看向覆著宋安尸體的那塊染血的白布，握緊了拳頭，咬牙道：“不管是誰，我都不會放過他！”

百里霂也看著相同的方向，低聲道：“把宋安的尸骨送回他的家鄉(xiāng)，追封宋安為，”他的喉頭忽然哽了一下，“振威校尉?！?/br>
第17章

四月十五，靈州城。

夜色濃重，一輪滿月在云間若隱若現(xiàn)，北面的一溜城墻外打著零星幾點，挖鑿聲不絕，那是大柳營的士卒在連夜挖掘城外的壕溝。

白凡拿著一張圖紙，借著微弱的火把光亮，向大柳營新任的校尉劉成道：“你看這里，不能再按照原先的布局，需要向內(nèi)多進(jìn)三尺，這樣……”

他正說著，不遠(yuǎn)處一個高大矯健的身影向這邊快步走來：“白副將?！?/br>
白凡有些不自然地合攏了手中的圖紙，向前走了一步：“尹將軍?！?/br>
尹翟年輕的笑臉在火光下有些刺眼：“白副將一天都沒有休息了，不如讓我接替一下，這些力氣活我干得來。”

劉校尉笑了笑，正要客氣，白凡已冷冷地開口道：“不必了，尹將軍的烽火營已經(jīng)修整好了么？”

尹翟被他硬邦邦的口氣噎了一下，有些莫名地向他臉上看了看，然后才答道：“已重新編整了，正要請大將軍過去檢閱?！?/br>
白凡向一旁的營帳指了指：“大將軍就在里面，請進(jìn)吧?！?/br>
掀開營帳的簾門，里面昏黃的光便xiele出來，帳內(nèi)只坐著百里霂一人，支著額頭不知在想什么，聽見聲響也沒抬起頭來。尹翟便也只能屏著呼吸安靜地站在門口。

“你來了？”

“是，將軍?！?/br>
“怎么？”百里霂向他看了一眼，“你好像有些不痛快？”

尹翟擰起濃黑的眉毛：“將軍，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宋副尉的事，大家伙好像都變得有些古怪?！彼跉庵新詭阑鸬卣f道，“經(jīng)此一役，我們烽火營也折損了千名弟兄，但是如今敵軍兵臨城下，若是還只顧著沉浸在苦痛中，如何能鼓起士氣御敵?！?/br>
百里霂淡淡搖頭，似乎不愿在此事上多說什么，只是低聲問道：“尹翟，你知道這次北涼大軍有多少人？”

“末將聽說，一旦他們后續(xù)軍隊跟上來，便有七萬人馬的主力?！?/br>
百里霂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