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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子跟上來,哭哭啼啼地說這次不是自己的意思,又問謝霖那天是不是說了假話。謝霖沒說什么,只是掙開了她的手。父親的律師過來,雙方不知道怎么談的,總之賠錢了事。謝霖回頭就被按在軟凳上抽。父親罵了很多話,只有一句謝霖記得清楚:自己褲襠里的玩意兒都管不住,還算什么男人?林燕婉失望透頂,哭了好幾場。末了還是悄悄來找謝霖,問他對人家是怎么個想法。謝霖趴在床上動不了,直言道:就是那玩意兒難受,想睡就睡了。這粗鄙的直白驚得母親目瞪口呆。話一出口,謝霖自己也有些后悔。林燕婉和謝磊不一樣,她性情太柔,身體也太嬌,仿佛誰講話大聲一點(diǎn),都能傷到她。因?yàn)檫@個,謝霖反倒有些怕她。不知過了多久,他才聽母親幽幽嘆了口氣:你長大了呀。她伸手摸了摸謝霖,手指尖上有好些繭子:寶寶,mama不求什么,你平安開心就好,只是千萬別自己糟蹋自己。謝霖趴在床上,聽得懵懵懂懂,心里卻涌上了說不出的羞恥。這是破天荒的頭一回。他嗯了一聲,林燕婉摸了摸他刺猬似的腦袋,不再說什么。事情鬧得太大,女生轉(zhuǎn)學(xué)了。謝霖每天上學(xué),一臉冷漠地承受著別人的指指點(diǎn)點(diǎn)。老師找到謝父,言語里有些為難。謝父便問他,要么就像初四那樣,在家學(xué)吧。謝霖冷笑:她自己樂意,我有什么錯?一群傻逼。謝父氣得又抽了他一巴掌。謝霖是真不在乎?;蛘哒f,他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沒有想象得那樣在乎。他目光掃過去,那些人就像鵪鶉似地縮了起來。他覺得好笑。笑過之后猛地意識到,其實(shí)閑言碎語根本算不上什么。無掛礙故,無有恐怖。某部三流里的八個字猛然浮上心頭。謝霖冷靜地想著,去他媽的。仿佛無邊的黑霧終于透過了一點(diǎn)光亮。他突然覺得什么都不怕了。柳南蕉蒼白溫和的面容又一次在他面前出現(xiàn)。謝霖把煙丟在地上踩滅了,心說再等一年。等考到一個大學(xué)去,就跟他好,看誰還管得著。立志是很容易的,真學(xué)起來是很痛苦的。不過這種痛苦比起他當(dāng)初在加工廠干活,仍然算是毛毛雨。謝霖黑著臉把自己扔進(jìn)了題海,脾氣變得前所未有的壞。有次課間聽到班上一個男生拿他講黃色笑話。謝霖走過去,一拳把人撂倒。然后一言不發(fā)地回去接著看書。那男生屁都沒敢放一個。可惜流言的世界并非只有他一個主角。有關(guān)柳南蕉的傳言漸漸多了起來。喜歡男人,心理變態(tài),和老師不清楚。最后這條謝霖是不信的。但有人信誓旦旦地說,看到數(shù)學(xué)老師把手伸進(jìn)他衣服里。他們臨時代課的數(shù)學(xué)老師,有四十多歲,油膩膩的一個男人。對女生尖刻,對男生寵愛,喜歡手把手教學(xué)生做輔助線。謝霖非常討厭他,因?yàn)樗米约翰辉?,兩次翻書包收走過手機(jī),然后讓謝霖下課“過去一趟”。這是純找茬了,手機(jī)人人有,偏偏盯上自己。謝霖懶得理他,回頭又從家里的雜物間拿了新的用。柳南蕉那陣子也不怎么對頭,三天兩頭就病假,成績下滑得厲害。謝霖單方面得出了一個結(jié)論:柳南蕉給那個人渣禍害了。一想到這里,他感覺自己的頭發(fā)都炸起來。他的人,他還沒碰過!剛安靜沒幾天的謝霖,又一次惡向膽邊生。他叫了幾個兄弟,踩了個那老師回家路上沒監(jiān)控的地方。下晚課已經(jīng)九點(diǎn)半,大冷天路上連個貓狗都沒有。幾個埋伏已久的半大小子沖出去,拿麻袋給那老混蛋套了頭,有冤報冤,有仇報仇。最后謝霖把人從地上拎起來,壓低聲音,一字一頓地說:再纏著十九班的學(xué)生,搞死你。敢報警,就把你的爛事都捅出去。說完把人往地上一扔,揚(yáng)長而去。第二天上學(xué),那人走路一拐一拐的,說是天冷路滑,不小心摔了。病假的老師很快回來,老混蛋也就不再來他們班了。多年之后,一直以高升學(xué)率聞名的母校因?yàn)榻處熒嫦有郧謱W(xué)生的丑聞上了新聞。謝霖才知道那人當(dāng)年做過的事,遠(yuǎn)比他們當(dāng)初想的要惡心得多。但那都是后話了。他幾次靠近柳南蕉,想問問那手往衣服里伸的事兒是不是真的,又張不開嘴。柳南蕉那陣子神色總是恍恍惚惚的,有時目光落在謝霖身上,又空洞地轉(zhuǎn)開,仿佛眼前是一團(tuán)空氣。謝霖看著他,心里很后悔當(dāng)初揍人時,沒有下手再狠一點(diǎn)兒。人的感情很奇怪,到了這一步,謝霖反而有些怕了。柳南蕉身上有種和林燕婉相似的東西,仿佛一碰就碎。謝霖橫沖直撞,卻偏偏對他們毫無辦法。像初中那樣往柳南蕉的課桌里塞過一些東西,但第二天那些東西總是會回到謝霖自己的課桌里。有次謝霖沒忍住,在柳南蕉解題的時候湊過去:這個你都會啊,真厲害。誰知柳南蕉把筆一丟,突然趴在課桌上哭了起來。謝霖傻站了半天,想說你又怎么了,到底沒敢說。他怕他一說,柳南蕉下一秒就要從窗戶跳下去。最后只得蔫頭耷腦地走開,心里委屈得不行。*無掛礙故,無有恐怖:原文是“菩提薩埵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yuǎn)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出自流言最終被題海湮沒了。高三是慘淡的。有疲勞過度住院的,抑郁癥的鬧自殺的,情緒崩潰每天哭的。老師和學(xué)生個個都成了神經(jīng)衰弱。但這種程度的壓力已經(jīng)刺激不到謝霖,不去考慮柳南蕉的事,他反倒是班上情緒最穩(wěn)定的那個。壓抑的穩(wěn)定。每次考完試,他就盯著大榜看,算計著自己和柳南蕉之間還差多少。有時多些,有時少些。柳南蕉的成績浮動得厲害。全年級一千六百人,他考過前三,也掉出過前二百。但即便是最慘的時候,謝霖和他在年級大榜上,也隔著四百一十三個名字。差不多算得上天塹了。謝霖終于對自己的智力水平產(chǎn)生了一點(diǎn)焦慮。除非柳南蕉考試忘涂答題卡,否則自己真是連他一片衣角也摸不到。與此同時,趙一銘那傻大個子成績一直慢吞吞地往前爬,居然也進(jìn)到了年級前七百,比謝霖還高幾十名。謝霖被一口氣憋住了。他那段時間瘋了一樣的學(xué)習(xí),把父母嚇得不輕。到了三模的時候,他的成績已經(jīng)從最初的年級一千開外,硬生生沖進(jìn)了前三百。高考像一陣風(fēng)似地來了又去,估分填志愿的時候,謝霖沒管自己能上哪兒,而是去打聽了柳南蕉的志愿。出乎意料,柳南蕉的估分并不理想。老師原本肯定他能進(jìn)國內(nèi)前三的大學(xué),可是看著那個結(jié)果,似乎要把期望降低很多了。柳南蕉自己倒是挺平靜的。填表的時候老師囑咐不要彼此交流志愿,謝霖隨便寫了個學(xué)校,路過柳南蕉的時候,眼睛往他桌面上瞟。只看到了一個校名,是本地的大學(xué),老牌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