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身之處。

葉逐塵久不入教，一些重要的事務(wù)還需要已經(jīng)卸任的前教主代勞。前教主，自然是葉逐塵的父親，周楚澤眼中的寬厚長輩。

異教祭壇前，一父一子并肩而立。

“戲已經(jīng)配合你演好了。”葉梟早已沒了先前的儒厚，取而代之的是上位者的威嚴，“等事情一結(jié)束，馬上回前線?！?/br>
“我不領(lǐng)兵?！?/br>
葉梟皺眉：“理由?！?/br>
“會在楚澤面前露餡啊?！比~逐塵說得理所當然，“而且我一直不明白元帥這種職位究竟有什么作用，謀士和將軍的合并嗎？”

“逐塵，你不是任意妄為的人。”

“難說。”葉逐塵笑了笑，“不過這次我出不出戰(zhàn)都沒有什么影響，辦法已經(jīng)告訴可汗了，接下來怎么做難道還要我手把手指揮？現(xiàn)在大成沒有好的將領(lǐng)，能跟我們比的，也就只有謀略了，我還是背后指揮比較好?！?/br>
葉梟沉聲道：“暫且不說那些，你為周家的孩子花太多心思了，你是認真的？”

“當然?！?/br>
“那為什么又要騙他？你不是不會考慮后果的人?！比~梟不解。

葉逐塵點頭道：“是啊，我不是不會考慮后果的人，但是我考慮了所有的后果，也沒有找到一個好的后果?？墒俏矣质莻€為了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到現(xiàn)在，我也就是賭一把而已。”

“賭什么？”

“賭，對我來說，究竟我的目的重要，還是他更重要?！?/br>
“有趣，你心中現(xiàn)在是否有個高下？”

葉逐塵一時沒說話，兀自瞇一會兒眼，忽然道：“那么父親你呢？你現(xiàn)在心中是否已經(jīng)有了高下，究竟是你的使命重要，還是母親重要？”

葉梟沉默。

良久，他說：“逐塵，有些賭局……你永遠都不知道輸贏?！?/br>
第46章望江行（五）

五月初五，良辰吉日。

三天一過，整個葉宅已經(jīng)悄然用紅色裝扮了一遍，處處透著張揚的喜氣。寅時剛過，天色微明，周楚澤再也睡不下去，披衣而起。

婚服是昨晚送來的，大片大片的紅，金線勾出細膩的龍紋，折疊整齊，安放在床榻邊的竹架上。周楚澤愣愣出神，手指劃過光滑的綢緞，恍惚之余，心頭又涌上層層喜悅。

就是今天了。

他不受控制地想著葉逐塵，滿腦子的葉逐塵。

清晨的微光灑落屋中。

“原來你當真喜歡他?！币粋€清清朗朗的聲音忽然響起。

周楚澤一驚，猛地轉(zhuǎn)頭，疑惑而又謹慎地看著眼前的人——來人的容貌極為出色，眉目風流，閑雅如畫，帶有一種溫和的謙謙君子氣質(zhì)，怎么看都不像個壞人。

“你是誰？”

對方有些意外，“宣情。”

“宣情……”周楚澤慢慢重復了一遍，試圖讓這個名字勾起腦海中可能存在的記憶，果不其然，很快又發(fā)現(xiàn)只是徒勞，“我，以前認識你嗎？”

宣情蹙眉，“你怎么了？”

“……失憶?！?/br>
宣情眼中露出詫異之色，沉默一會兒，方道：“什么時候發(fā)生的事？葉逐塵都告訴了你什么？”

周楚澤聽他講葉逐塵時語中多有提防，沒有回答，反問：“你是什么人？我認識你？你和逐塵是朋友嗎？”

“我們不算朋友……至于同葉逐塵，眼下是敵非友?！毙轭D了頓，認真地看著周楚澤，“你有一個叔父，既然你失憶了，我必須要帶你回去見他，他很擔心你?！?/br>
周楚澤心口猛然一跳：“叔父？”

就在這時，只聽見悠悠然吱呀一聲，大門一開，出現(xiàn)一道頎長高挑的身影，未語先笑：“宣樓主別來無恙，怎么沒見到叔父，一同來參加我與楚澤的婚事？”

宣情腦海中瞬間閃過數(shù)個想法，臉上卻是淡淡道：“東涼偏遠，他沒來。”

葉逐塵斜倚門口，涼涼道：“唔，可是我聽說了叔父要來的消息，還特地差人去請了。畢竟是我和楚澤的人生大事，無論如何，總該要得到他的一個點頭吧……宣樓主，你說是么？”

話里話外，透著一股淡淡的威脅。

宣情整個人都在一瞬間繃緊。

他早該知道得到葉逐塵成婚的消息并非偶然，異教何等的勢力，來到東涼等于來到了他們的眼皮子底下，實在不應該存了藏身的僥幸之心。

周楚澤沒有心思關(guān)注兩人之間的暗涌，快步走到葉逐塵面前，有幾分著急地問：“我還有一個叔父？”

葉逐塵微笑著點了點頭，“嗯，只是叔父并不同意你我之間的事，你失憶前同他鬧翻了關(guān)系，他不愿意見你?！?/br>
周楚澤的臉上明明白白寫了失落。

“不過……這次宣樓主都已經(jīng)到了，想來叔父也應該在不遠的地方，我卻是已經(jīng)托人去找了，今晚或許就可以見到叔父……嗯，還有另外的一個驚喜。”

周楚澤眼中閃爍著希冀，“真的可以？”

葉逐塵似笑非笑地看著宣情，意味深長，“還希望宣樓主多多幫忙了?！?/br>
宣情苦笑。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頭？葉逐塵的話半真半假，現(xiàn)在周楚澤失憶，他心思機敏，早已看出如今的周楚澤對葉逐塵只有全然的相信的依賴，眼下點破謊言不過徒勞，還會自惹麻煩。

葉逐塵的意思不外乎是要求他們配合，配合演一出喜結(jié)連理的戲，當然，自始至終在戲中的只有一個周楚澤。

哦，或許還有一個周隨云。

葉逐塵占盡上風，畢竟他在周隨云看來只是一個出身謫谷、成長東涼巨賈家庭、用心照顧自家侄兒的江湖后輩，雖說是個男人，但看過當年周任風與笑忘生一路故事的周隨云，大概不會過多計較這點男女之別。

行蹤早已暴露在葉逐塵眼中的宣情，也絕不會在這種時候、這種地方自尋死路，拆葉逐塵的臺，揭葉逐塵的底。所以，一切只會按照葉逐塵的劇本來。

當然，周楚澤在葉逐塵心中的分量也遠遠已經(jīng)超乎了宣情的預料，甚至忍不住做出一種可怕的設(shè)想，難道異族退兵，就是因為周楚澤對葉逐塵的影響？

※

六年，周隨云曾經(jīng)無數(shù)次設(shè)想過東涼。

想了太多次，以至于真的來到東涼山腳下，帶著微涼濕氣的風吹來時，猶以為自己身處夢中。他知道現(xiàn)在宣情一定在滿世界地找他，但是不知何為，他的心情卻是異乎尋常的平靜。

手中的短短信筏又一次被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