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他知道。

這病應該是叫自閉癥，聽說得這病的通常都是小孩子，是先天的，他這個后天產(chǎn)物不知道有沒有別的病例，剛意識到的時候他好奇過，但那時候他媽不準他碰電腦，他沒機會查，后來病得嚴重了，自己就沒興趣查了。

這么些年身邊來來去去的人也不少，但是發(fā)現(xiàn)他有病之后，都跟他媽一樣希望他改，他改來改去，那些人都不滿意，最后又離他而去，陳亦舒越發(fā)覺得跟人打交道沒有意思。反正該走的都會走的，何必把自己拆分得七零八落去強留，留不住，疼的還是自己，那些人卻說他是冷血無情，不知道痛，陳亦舒連辯解都嫌心累，索性不理了。

不知道什么時候起，他從不愿意說話真的變成了不說話，也越發(fā)厭惡跟人接觸。想想小時候，他話其實也挺多的，怎么就變成這樣了呢？想不明白。大概就是因為他有病。

一轉(zhuǎn)眼，跟張思秦認識都有半年了，他跟其他人都不一樣，活得特別坦率任性，陳亦舒雖然常常覺得他精力過剩，但總體上還是挺羨慕的，偶爾也會向往他那樣鮮活的人生。不過以今天的嘗試來看，不屬于自己的東西果然不能奢望，不管是強留還是強求，得到的結(jié)果都不會太好。

張思秦會在什么時候離開呢？明天？下星期？下個月？還是能再堅持半年？啊，人家剛為他打完架，他就想人什么時候離開，是不是不太好？好像是他把人往外趕似的……不過他今天都這么人設崩塌了，如果張思秦還不走的話，他可以稍微把他當作朋友吧？可以的吧？

陳亦舒捫心自問，從他開始會回頭找張思秦，會聽進去關(guān)于張思秦的種種小道消息，會對張思秦喜歡的東西產(chǎn)生好奇，會因為張思秦喜歡他的畫而小雀躍，從這種種跡象來看，他好像早就當張思秦是朋友了。明天，如果張思秦還會來畫室，他就稍微更重視他一點吧，把他從朋友的位置上移到好朋友的位置上去。

陳亦舒這邊在暗下決心，張思秦躊躇著不知道從何開口，平時話多的要死關(guān)鍵時刻他硬是沒找出一句合適的話來，就聽陳亦舒對他說了句“謝謝?！比缓蟾鎰e，回家去了。

張思秦在原地懊惱得直跺腳?；厝サ穆飞?，他想著今晚鬧的這出事還得善后，又給趙子坤打了個電話，趙子坤直接打包票說交給他了，讓張思秦回頭請他吃飯。張思秦就喜歡跟這種爽快人打交道，自然是應承了。

這事解決了，可張思秦的心里還是不痛快，他一直以為陳亦舒是先天性自閉癥，沒想到卻是創(chuàng)傷性自閉癥。想來想去，還是又給自家老姐打了個電話。

“老姐，你在忙嗎？”

那邊傳來一道中氣十足的御姐音，“知道我忙還連打八個電話？直接說重點吧，小兔崽子，什么事兒？”

張思秦平時肯定要跟張愛瑄互嗆一通才能好好說話，今天卻沒那個心情，直奔主題，“老姐，上次我跟你說的那個得自閉癥的朋友，他好像是因為親眼看到他爸跳樓死在他眼前了才變成那樣的，你說這情況該咋辦??？還有得救嗎？”

張愛瑄驚訝道：“你聲音咋聽著跟快死的癩皮狗似的，我以為多大事兒呢，自閉癥而已，又不要命?！?/br>
張思秦：“是不要命，但我那朋友特有才，整天看他窩在小雜物間里，上了一年學誰都不認識他，怪難受的。我就想問問你有沒有啥辦法能讓我?guī)蛶退??！?/br>
張愛瑄：“我能有啥辦法??？我是骨科大夫，又不是精神科大夫，實在嚴重你讓他去看醫(yī)生唄?！?/br>
張思秦：“你不是輔修心理學嗎？你給支個招啊。我總不能直接跟人說你去醫(yī)院看看吧，那不跟直接說你有病似的。他那情況他家里不可能不知道，我估計也看過，現(xiàn)在可能放棄了。”

張愛瑄：“人家家里都放棄了，你管那么多干嘛？”

張思秦：“他是我朋友啊，我天天看著他怎么能不管。”

張愛瑄嘆了口氣：“唉，只要不是身體先天或后天病變造成的，精神病本質(zhì)上都是創(chuàng)傷后遺癥，因為每個人性格不同，呈現(xiàn)的精神狀態(tài)就不同，自閉的話說明你朋友本性比較內(nèi)向，不愿意與外界爭斗，所以把自己封閉起來了。這樣的人，你就對他好就行了，心捂熱了自閉癥自然就好了?！?/br>
張思秦特別受教地掛了電話，殊不知張愛瑄純粹只是胡扯，她輔修心理學都是大學時候的事兒了，當年就因為這個考試總不過而差點掛科，這種奇恥大辱她怎么會跟從小掐架到大的弟弟說呢？那自然是怎么厲害怎么吹了。

張思秦就這么被她忽悠了許多年，直到很久以后張愛瑄忽然追溯到這天的記憶，雖然覺得就算當初她沒有這么說，事情也會發(fā)展成那樣，但她還是希望，她當年并沒有這么說過，也許，事情的結(jié)局就會走向另一條分叉路。

那天之后，張思秦就不再去清和廣場了，他還在常去街舞社跳舞，只是不去清和廣場了。聽說打人的事是趙子坤幫忙善的后，除了陳亦舒發(fā)狠給付鴻建打出來點腦震蕩和肋骨挫傷外，那三個人看著凄慘，但都只是皮rou傷，養(yǎng)養(yǎng)就能沒事。

張思秦說起來的時候，語氣很像還想再去打人，陳亦舒也是這么想的，但他等來等去，張思秦卻沒有真的要去，陳亦舒又不知道人在哪里，只好作罷。

張思秦不去清和廣場，趙子坤卻是要去的，他找不到人玩，晚上突然多了大把空閑時間，就問陳亦舒：“你想不想學滑板？我教你??？”

陳亦舒不解：“為什么不是跳舞？”

“跳舞太累了，還容易受傷，你整天坐著不動，學那個一不小心扭傷關(guān)節(jié)就糟了，你們不是馬上要考試了嗎？要是害你不能畫畫我罪過就大了。學滑板我能看著你，保證你摔不著，怎么樣？”

張思秦這樣說了，陳亦舒當然只能點頭，反正張思秦怎么說他就怎么做。

張思秦以為陳亦舒會騎自行車，學滑板肯定不難，沒想到他那么大個人完全站不上去，他好不容易把他扶上去，陳亦舒抓著他的肩，抖得跟篩子似的，無論如何都站不穩(wěn)，他一松手就果斷得摔。

張思秦被逗得直笑，整個人笑得發(fā)顫，陳亦舒扶著他抖得更厲害了，他腿發(fā)軟，也不知道該怎么下去，忍不住覺得委屈。

張思秦看出來了，一邊笑一邊抓緊他的腰，“來，我數(shù)123你往前跳！1、2、3！”

陳亦舒閉著眼睛豁出去一跳，腳底下堅實的觸感告訴他他回到了地面，強撐了半天的腿一下子彎下去，他抱著自己蹲了半天，才找回腳踏實地的安心感。

張思秦看他跟個鵪鶉似的，在一旁放聲大笑。

“哎！陳亦舒，你這樣是怎么學會騎自行車的？”

陳亦舒埋著頭悶聲回答他，“小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