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孔缺怒道：“你居然學(xué)會頂嘴了！敢忤逆兄長！是誰把你教成這樣的！”

    孔雀沉默，關(guān)門走人。

    從小到大，哥哥是英雄，是榜樣，對他這個弟弟多有照顧，弟弟闖了小禍，也是大哥替他頂上，替他挨打受罰——反正兩個人長得像。

    父母看老大有擔(dān)當(dāng)，愛護(hù)弟弟，都叫他聽大哥的。

    他是真聽話，是大哥的跟屁蟲和應(yīng)聲蟲，大哥也豁出性命保護(hù)他，為此受傷殘疾。他心有愧疚，愈發(fā)聽話，就連大哥要進(jìn)宮當(dāng)太監(jiān)，由此把母親強行綁架出來，他猶豫過，覺得不對，但也照做了，在那時候，他幾乎沒有自己的想法。

    大哥只是在進(jìn)宮時為了驗明真身是個閹人才出現(xiàn)，把母親曹靜綁走之后，其余時間在雙嶼島和父親做海外走私貿(mào)易，每年頂多一個月在紫禁城。

    三年內(nèi)書堂讀書，兩年御馬監(jiān)當(dāng)差，大部分時間都是孔雀一人。五年過去，地域的限制，孔缺漸漸失去了對弟弟的思想控制?？兹覆辉傥ㄐ置菑摹?/br>
    孔雀對海外走私貿(mào)易不感興趣，只想將來分一點家產(chǎn)，回到大陸做正經(jīng)買賣，把母親接過去，過安穩(wěn)日子。

    因為前車之鑒，張家人為了龐大的家產(chǎn)和船隊，爭得你死我活，親兄弟互相殘殺已經(jīng)不是什么新鮮事——張家祠堂祭拜先人的香案上擺滿了樹林般密集的牌位，每個牌位背后都是一個逝去的生命。

    大部分生命都是被身邊的牌位干掉的，幾乎沒有幾個人是老死的，刀口里上舔血的生活就是這么殘酷。

    朱家人圍困蘇州城三個月都沒能滅掉張家人，張家人自己就要把張家人搞滅絕了。

    孔雀不想將來和大哥為敵，早就做好了退出的打算。

    孔雀先去拜訪東廠廠公懷安，把紀(jì)太后賞賜給他的珍貴藥材還有田地等等沒有御賜標(biāo)記之物都轉(zhuǎn)贈給了干爹。

    有地位的太監(jiān)在紫禁城外都有自己宅邸，懷安還有老婆孩子——當(dāng)然，是過繼了兄弟的孩子，在宮里是奴婢，宮外是正兒八經(jīng)的老爺。

    看干兒子孝順不忘本，懷安很高興，擺了酒宴招待孔雀。

    孔雀頻頻給懷安倒酒，乘著干爹喝高興，說道：“兒子雖兩次立了大功，得了太后和皇爺賞賜，但恢復(fù)記憶的太后卻好似并不喜歡兒子在身邊護(hù)衛(wèi)，兒子的皮外傷已經(jīng)好了，至今都近不得太后身邊。兒子不知是什么原因，還請干爹多多指點。”

    宮里的太監(jiān)們私底下交流時都把皇帝叫做皇爺，太子叫做小爺，或者皇小爺。

    明朝開國時，人口短缺，朱元璋禁止民間蓄奴，不準(zhǔn)人口買賣。不過上有政策，下有對策，賣身契改為收養(yǎng)子女的契約，子女默認(rèn)是家族的財物，父母對子女有生殺予奪的權(quán)力，所以奴婢們把男女主人稱為“爹娘”。

    太監(jiān)都是皇室的奴婢，官奴們就把皇帝稱為皇爺了。

    懷安喝了酒，臉色坨紅，“你還年輕，不懂得揣摩貴人的想法。你知道太后為什么突然冷落你和那個叫做田七的女官嗎？”

    孔雀站起來一拜，“還請干爹賜教?！?/br>
    懷安說道：“太后失憶，就是生病了對不對？人有千面，貴人們也不例外啊，誰都有軟弱、迷茫、無助的一面。但是貴人們要在下人面前表現(xiàn)出尊嚴(yán)，威嚴(yán)，才能顯示君威啊。你和田七剛好親歷了太后最不想表現(xiàn)的一面，就好像——”

    懷安想了想，“就像某天我在蹲馬桶，正在使勁呢，你無意中闖進(jìn)來，看到了這一幕，干爹的威儀是不是就沒了？之后我當(dāng)然不想再見到你，太尷尬了不是。按照太后的脾氣，你和田七都要被遠(yuǎn)遠(yuǎn)的打發(fā)走的，但事關(guān)機密，不能把你們放走，就只能在外頭坐冷板凳了?！?/br>
    孔雀說道：“可是……人吃五谷雜糧，誰人不蹲馬桶啊?！?/br>
    懷安說道：“是這么個道理，但你能和貴人們講道理嘛？宮里九千宮女，十萬宦官，個個都想出頭，貴人們又不是非你不可。”

    孔雀問道：“干爹，兒子剛剛嘗到出頭的甜頭，不想這么冷下去，如今兒子該如何破局呢？”

    “這個嘛……”懷安搖晃著腦袋，“首先你不要心急，你才二十歲，接連立了大功，已經(jīng)是太監(jiān)里頭出類拔萃的人才了，還是憑著真本事，不是靠拍馬屁混上去了，前途還是有的。只是花無百日紅，冷一冷也好，磨一磨性子，有干爹在，還愁沒機會？”

    又拍著胸脯，“你看干爹這三個月過的是什么糟心日子喲，差點就丟了東廠廠公之位，干爹我一直硬扛著，這不就盼來了轉(zhuǎn)機嗎？一連破了兩個案子，找到了幕后主使。年輕人，不要浮躁，穩(wěn)重一點。”

    孔雀這次出來就是走干爹的門路，那里會輕易放棄？說道：“兒子年輕，實在受不了整天無所事事，御馬監(jiān)待不下去了，兒子能不能吃上東廠的飯？”

    意思是要加入東廠。

    懷安面露難色，“不是我收你，以我的地位，向御馬監(jiān)要個人易如反掌，打個招呼就行了。但是從你的前途著想，東廠這個地方現(xiàn)在還不適合，太容易得罪人了，東廠就是皇爺?shù)牡?，指那打那，名聲不好。你是?nèi)書堂出身，讀過書的，干爹還指望著你將來能夠入司禮監(jiān)，當(dāng)掌印太監(jiān)，成為內(nèi)相?！?/br>
    懷安收了快一百個兒孫，孔雀最有出息，他可不想浪費人才，東廠做的臟事太多，殺雞焉用宰牛刀？懷安有的是干兒孫在東廠效力，不想暴殄天物。

    孔雀心下失望，知道懷安這條門路走不通了，出于利益考慮，干爹對他有另外的安排，不過，孔雀面上如常，繼續(xù)倒酒：“感謝干爹的栽培，來，干爹再飲一杯?！?/br>
    干兒子有本事又聽話順從，懷安高興，一杯又一杯，喝到微醺時，手下來報，“廠公，蔡眀姬找到了！但不是派去荊州的人找到的，是水師派人護(hù)送，說是被海盜綁架到了雙嶼島，好不容易逃出來的，蔡眀姬拿著五品女官的腰牌，水師不敢怠慢，走水路護(hù)送到京城，此刻大船已經(jīng)停在通州港，就等東廠的人去接應(yīng)交接了?！?/br>
    通州在北京東南郊外，是京杭大運河的終點，溝通南北的大動脈。

    懷安連忙起身，“太后要找的人，不能出岔子，我親自去接。一個看守丁字庫的女官怎么被海盜給綁架了？其中必有蹊蹺。咱們要嚴(yán)陣以待了?！?/br>
    懷安喝多了，搖搖晃晃，孔雀乘機扶著他，“干爹，兒子陪您一起去。兒子雖拙，武藝還可以?！?/br>
    懷安有些猶豫。

    孔雀連忙說道：“兒子保證只在幕后幫忙，不在太后面前出現(xiàn)?！?/br>
    懷安這才答應(yīng)，“好，cao家伙一起去。”

    作者：一更送上，什么時候二更取決于我什么時候把鵝幾哄睡……所以時間不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