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長負(fù)責(zé)壽王協(xié)理，即刻啟程。”

    一句話，將葉訇貶到京外。

    宋侯爺心中依舊不滿，他兒子的兩條腿，什么賞賜也比不了。壽王僅是被派去修道觀，這處罰不疼不癢的。

    此事不能就這么算了。都給他等著，等大哥重新成了陛下眼前的紅人，他倒要看看什么狗屁皇子，還能有幫助陛下長生不老的大哥重要。

    他從地上爬起來，狠狠瞪了葉訇一眼，大搖大擺地出了宮。

    真一道長揮了一下拂塵，對葉訇道：“王爺，咱們啟程吧?！?/br>
    宮外的梅青曉等來等去，等到的是葉訇即將離京的消息。她望著那高瘦上的少年，從他的臉上看不出什么情緒。

    他朝她輕輕搖頭，示意自己無事。

    她看到了和他一起的真一道長，對方古井般的目光亦同樣看到了她。她顧不上矜持與禮數(shù)，朝他們走去。

    “聽說是要出京修道觀，去的是哪個縣？”

    “檀山?！?/br>
    她松了一口氣，“那還不算遠(yuǎn)，一天的路程即可到?！?/br>
    梅家在檀山有莊子，幾乎在第一瞬間，她就想到了法子。“你先去，等我安排好了，我去找你?！?/br>
    ☆、人心

    他的唇微動，拒絕的話始終說不出口。

    真一道長看一眼天色, 道：“王爺, 我們要早點(diǎn)趕路，否則夜路太多?！?/br>
    分別來得太過突然, 她半點(diǎn)準(zhǔn)備都沒有，眼看著他要啟程, 忙追上去，“王府的事情你放心, 我會去看婆婆的?！?/br>
    他回望著, 眸中有千言萬語。

    她揮著手, 心中百感紛雜。

    葉阿婆沒有經(jīng)歷過這樣的事情，孫子被召進(jìn)宮后即貶出京, 連家都不回僅派人來取行裝。連日來的事情太多，她撐著的一口氣隨著孫子的離京散了, 蔫蔫地倒下了。

    梅青曉去看她的時候, 她干瘦的手緊緊拉著不放, 眼淚流個不停, “早知道當(dāng)這個王爺成天擔(dān)驚受怕，還不如住在香樟弄里自在…”

    “婆婆, 您不用擔(dān)心。王爺少年老成，做事穩(wěn)重，他知道自己怎么做?！?/br>
    “正是因?yàn)樗铝?，我一想到他從小到大都在吃苦，我的心就難受…阿瑾, 你不知道他剛長大一點(diǎn)就出去做活，小小的一個人從來不喊苦不喊累，有什么好吃的都省著回來給我吃…他十二歲那年，出去了足足半年，回來的時候瘦得都脫了形，腳底都磨爛了…他不告訴我，我還是起夜時看到他在偷偷上藥…”

    “婆婆，別想了。”

    梅青曉聽得難受，不敢去想象那樣的情形。她的阿慎從小吃了很多苦，那些她不知道的日子里，他該是多么的艱難。

    她為自己曾經(jīng)輕視過他而感到羞愧，有時候真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巴掌。

    葉阿婆哭了一會，好受了一些，“阿瑾，他在外面受苦，我老婆子不能在王府里享福。我想去香樟弄住幾天，等他回來我再回來。”

    “婆婆，你這么做，王爺會難過的?！?/br>
    “可是我…我也難過啊。我一想到阿慎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而我一個快要入土的老婆子卻住著這么大的王府，天天吃好的穿好的，我就覺得自己在造孽…”

    葉阿婆說著，就要下地。

    梅青曉自知攔不住她，道：“婆婆，您年紀(jì)大了，要是身子有個什么好歹，你讓王爺怎么辦？若不然這樣，婆婆實(shí)在是想去老宅子看一看，我陪婆婆去?！?/br>
    葉阿婆慌亂的心頓時有了主心骨，連道了幾聲好，“阿瑾，幸好有你。你說得對，我要是病了，阿慎只會更擔(dān)心，我不能給他添亂。你陪我去看一看，我還真有點(diǎn)想那個小院子了…”

    葉家的小院一切如故，便是他們祖孫搬走了，葉家二房也不敢占這個小院子。梅青曉微微側(cè)目，瞧見隔壁的院門開了一條縫。門縫里露出一只小心膽怯的窺視眼睛。

    她冷冷一笑，那門“呼”地合上。

    門背后的李氏拍著心口，嚇得不輕。

    大房是真的發(fā)達(dá)了，她眼紅得都快滴血了。不是她不想攀，而是她不敢。她是蹲過地牢的婦人，整個巷子里的人都覺得她晦氣，見到她都繞著走。

    過了一會兒，又壯著膽子開一條門縫，不想還對上那位梅姑娘似笑非笑的眼神，驚得她身子一軟，差點(diǎn)摔下去。

    趕緊關(guān)了門，再也不敢打開。

    葉阿婆蒼老的眼神緊盯著自家小院子，干瘦的手開了門，無比懷念地進(jìn)去，“這才離開幾天哪，我怎么感覺像是過了好多年?！?/br>
    王府和這小院子天差地別，從繁華到荒涼，豈能不讓人恍若隔世。

    她摸著那些個殘舊的桌凳，忍不住擦拭起來。她一動，王府帶過來的下人跟著忙活起來，沒多大會兒功夫，就把小院收拾得干干凈凈。

    “年紀(jì)大了，就是沒這些年輕人干活利索。”葉阿婆說著，皺紋慢慢舒展。

    方家父女趕過來，方父看著是個實(shí)在人，方憐香因?yàn)樯洗蔚氖?，現(xiàn)在把梅青曉當(dāng)成自己的主子。父女二人幫著忙前忙后，還承諾著以后會時常來打掃院子。

    葉阿婆連聲道著謝，也沒有同方父客氣。

    梅青曉道：“眼下王爺不在王府，婆婆要是覺得寂寞了想找個陪著說說話什么的，倒是可以讓方姑娘去小住幾日?！?/br>
    方父聞言，喃喃，“…這怎么行…”

    “沒什么不行的，婆婆一向喜歡方姑娘，可以認(rèn)方姑娘做干孫女，她便可以名正言順地住在王府。日后說出去，也是王爺?shù)牧x妹，別人也不敢小瞧?！?/br>
    方父一聽，拉著女兒就跪了下去。

    “大姑娘，您…大恩大德，我們要怎么報(bào)才好…”

    葉阿婆撫掌道：“那敢情好，我就喜歡憐香，巴不得多這么一個聽話懂事的干孫女?！?/br>
    方憐香心里歡喜著，想到自己做的那些事，又很是慚愧。上回的事，阿爹知道后狠狠罵了她一頓。阿爹說那虞家大姑娘不懷好意，是個滿肚子壞水的。梅家姑娘雖然話說得狠，卻是個心善的。

    阿爹告訴她，以后要視梅大姑娘為主子。沒想到，梅大姑娘果然是個好人，居然還讓她做慎哥哥的義妹。

    她該知足了，再無所求。

    “大姑娘，以前是我不對，以后我…一定聽您的話?！?/br>
    這便是徹底認(rèn)主了。

    梅青曉親自將她扶起來，改了口叫憐香meimei。方憐香不敢托大，依舊喚她梅大姑娘。方父喜不自勝，滿臉堆著笑。

    葉阿婆真真正正露出開心的笑容，她是個知恩圖報(bào)的人，又是個知道分寸的人。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該做。

    眼下梅青曉開了口，一下子說到她的心上，她的心哪像是吃了蜜一般的受用。欣慰的眼神不停看向梅青曉，感嘆著真是一個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