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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扶著急診室門框,瞧著那拉緊顯示正在搶救中的白色簾布,腳下一軟,差點沒站穩(wěn)。 還是華哥眼疾手快,一把接住她扶到椅子邊。 心頭一萬匹草尼瑪奔涌而過,陸離出的什么餿主意?怎么辦?好像把姑娘嚇狠了? 秋來討厭醫(yī)院這個地方,討厭那無孔不入的消毒水味兒,也最害怕這樣視覺里遍野都是白色的場景。 從前她父親是是這樣,母親是這樣,她曾目送著在這世上最親的兩個人,蓋上白布推進太平間、推進焚化爐。 那種感覺太暗無天日、太刻骨銘心,許秋來的記憶卻叫她一刻也忘不掉,清晰可辨地將每一分鐘所有細節(jié)刻入腦袋里。 那天,mama呼吸機上拉成直線的不再起伏,一模一樣長鳴的滴聲和此刻重合起來,竟讓她險些分不清此刻是現(xiàn)實,還是墜入了回憶中。 急診室一片嘈雜和喧嚷中,不知哪張病床的醫(yī)生開口說話,宣布聲格外清晰,他冷靜報告了死亡時間,然后致歉:“對不起,我們已經(jīng)盡力了,請節(jié)哀?!?/br> 再稍后,有人被蓋上白布推出來。 許秋來呆滯地望著床朝她推過來,又被跟在移動床周邊的醫(yī)務(wù)人員撞到一邊,踉蹌兩步退到墻角。 半晌,她才聲音沙啞回頭看華哥:“那不是陸離,對吧?” “當然不是!” 華哥大駭,連連擺手,意識到自己再不說實話可能真的會把人嚇傻:“他應(yīng)該沒有那么嚴重……我剛接到電話,說燒水壺是從三樓扔下來的,沖擊力沒那么大……” 酒店的層高米數(shù)一般不會太高,許秋來用物理知識換算了一下,柏霖酒店那邊高度每層大概是3.1米,三樓就算9.3,一個酒店標準的電熱小水壺重量不超過一千克,不計空氣阻力,沖量為9.3kg*m/秒,設(shè)接觸時間為t,沖擊力就是9.3/t牛。 得出答案的一瞬間,她更切實地感受到了現(xiàn)場有多危險,急道:“那么大的沖擊力落頭上,是真的能砸死人的!” 華哥這下也不知道找什么借口了,他一個老實人徹底被逼到無話可說的境地。 “其實我當時看是擦著邊下去的,可能就有點兒腦震蕩,血流的有點多……” 許秋來坐下來,不再開口說話了,她渾身脫力,鬢角的碎發(fā)垂到下巴,也沒有抬手的精神理一理。 其實數(shù)字并不能準確算出世上所有的東西,不可控因素實在太多,她只能寄希望于,陸離真像華哥說的那樣幸運,只被擦到了一點點,沒有大礙。 靜靜聽著急診室此起彼伏的呼吸機聲,秋來不知坐了多久,終于想起開口問華哥,“陸離他是怎么被砸到的?” 華哥一字不添老實陳述,“六點鐘教授們聚餐,他被灌了很多酒,剛吃完飯出來就說難受,叫我去買漱口水和濕紙巾,清理干凈扔垃圾時,水壺就從樓上砸下來。如果暫時從目前的條件來看來,嫌疑人應(yīng)該不是蓄意的,是場意外事故,警方現(xiàn)在已經(jīng)將人控制拘留,律師在準備起訴。” “那房客他為什么要扔水壺?” “說是里面不干凈,聞到了死老鼠味。” …… 許秋來怒不可遏,世上的人真是千奇百怪,就因為這個奇怪的理由,他差點害死一個能為全人類做出貢獻的天才。 時針指到正九點時候,白布終于被拉開。 醫(yī)生團隊出來交涉,“片子結(jié)果已經(jīng)出來了,你們陸少除了中度腦震蕩之外,顱內(nèi)沒有出血點,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只是創(chuàng)面有些大,他之前血流得太多,我們緊急給他輸了血,現(xiàn)在先推到手術(shù)室縫合傷口,黎主任會親自主刀,盡最大可能保證縫合質(zhì)量。” 黎主任這種非重大疑難手術(shù)不上的外科圣手,好不容易休假被一通電話緊急召來,只為做這種小醫(yī)生的縫合工作,心頭別提有多委屈了,偏偏許秋來還頗不信任拉著他的手道:“醫(yī)生,這真的是一顆價值千金的腦袋,能改變互聯(lián)網(wǎng)進程的腦袋,你千萬要小心下手。” 陸離的頭發(fā)已經(jīng)被護士在剛剛剃成光頭,毫無知覺躺在手術(shù)移動床上。 日光燈下,除去那毫無血色的菱唇,他睫毛安靜地垂著,鼻若懸膽,仿佛只是一個睡著的王子殿下。 許秋來胸口磅礴涌出一些不具名的情緒,但很快又被她拋開,強行心無旁騖目送人被推進手術(shù)室。 外科圣手的手速非一般人可比,縫合全程從開始到結(jié)束不超過十五分鐘,這還是主任怕這公子哥的家屬以為自己敷衍,刻意放慢的速度。 那針角細密平實,宛若一件藝術(shù)品,跟刺青似的,拆線后的傷疤就能成為一道精美的勛章。陸離很快就被推入ICU特護病房,連照顧他的小護士都一模一樣是上回那兩個。 “醫(yī)生,他什么什么能醒?”許秋來著急。 “咦,瞳孔脈搏心跳都沒什么問題,我們只打了局麻,按道理應(yīng)該早就醒的呀?!贬t(yī)生也奇怪,他輕輕拍拍陸離的手,試圖把人喚醒,叫半晌還是失敗了。 他嘿嘿笑道,“我猜他可能怕疼,潛意識不想醒,你們耐心點兒,再等等。” 醫(yī)院是Q大附屬的大型公立三甲醫(yī)學(xué)院,陸離過來念大學(xué),在賀教授家住了七年,每次傷風(fēng)感冒擦破點皮,動輒就要來這邊掛急診,急診科的醫(yī)生早就個個都認識他了,人傻錢多嬌氣怕死的大少爺。 醫(yī)生告別許秋來,才鉆進辦公室,就開始大講特講這位難纏二世祖患者的新事跡,繪聲繪色講了十來分鐘,他忽然感覺同事們的笑聲仿佛弱下去了,順著眾人目光僵硬回頭,只見二世祖的漂亮女朋友,筆直站在辦公室門口,冰冷靜默盯著他。 一股后腦勺發(fā)涼的感覺嘰哩自頸椎鉆上來,尷尬扯了扯嘴角,“……患者家屬,其實我們挺忙的,平時講點笑話主要是為了緩解壓力打發(fā)時間,我還有其他床的病人要看,其實你可以有事時候再來找我……” “醫(yī)生,我只是想來告訴你,患者他醒了?!?/br> 陸離醒了,他的腦袋這次是真的成了一團漿糊,想別開眼睛看看周圍,稍動一下都像抖動的豆腐腦,陣陣眩暈襲來,眼前影影綽綽的。 “能看清這是幾嗎?” “三。” “一乘十等于幾?” “醫(yī)生,我只是被砸了腦袋,不是傻了,您能出點有難度的嗎?”陸離疼得想翻白眼。 “喲呵,怪精神的。”主治醫(yī)生檢查了一下他的瞳孔,收起手電筒,“行了,應(yīng)該沒有大礙,多觀察,好好靜養(yǎng)休息,你的腦袋現(xiàn)在不能劇烈運動?!?/br> 醫(yī)生一走,陸離覺得腦袋涼颼颼的,把手抬起來,撫摸一下,怔了怔,又摸一下。感覺一道晴空霹靂襲來,酒忽然完全醒了,大喊一聲:華哥??!我頭發(fā)怎么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