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我?！焙Ａ鸸獾穆曇魷厝岫鴪詻Q，“照夜，你記住，我愛你，你一定要等我回來，知道嗎？”

    朱羽照夜對她露出了笑容，輕微的，而歡喜的笑。

    海琉光返身出去，躍入了大海之中。

    海面之下是幽暗的世界，漩渦無聲地轉(zhuǎn)動著，以強大的力量拉扯著一切向海底沉去，咫尺是海、天涯是海，蒼茫無盡的深藍，尋不到歸途。巨大的怪異的魚類潛伏在漩渦的暗流下，張著布滿利齒的血口，靜靜等候它們的獵物。

    紅色的蟲在海底依舊是醒目的，海琉光跟隨著它向深處潛去。

    一道龐大的黑影從下面無聲地漂浮過來，周圍的大魚忽然都驚慌失措起來，飛快地游走了。海琉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龍王劍握在了手中。

    那是燭陰獸，棲息繁衍于碧落深淵的頂級魔獸，婆娑界最為強悍兇猛的獸類，自從龍族離去，這種魔獸霸占了整個海域，儼然已經(jīng)是碧落深淵的主人。重夷族占據(jù)了碧落天大片領(lǐng)土，卻沒有進入碧落深淵，就是因為這種東西的存在。

    燭陰獸的體態(tài)酷似巨龍，黑色的外殼上沒有鱗片，而是布滿了堅硬而銳利的刺，頭上的兩支犄角卻還未長成，那是一只幼年的獸，它嗅到了屬于人魚的香甜氣息，垂涎不已，顧不上呼喚同伴，獨自游來，貪婪地張開了大口。

    海琉光靜止不動，待那血盆大口到了面前，倏然團身，躍入獸的口中，不待它合嘴，龍王劍自上而下劈出凌厲一劍，貫穿了它最為薄弱的口腔。

    燭陰幼獸負痛狂嚎，海水震蕩翻涌，劇烈的波動傳到了很遠的地方，遠方隱約有群獸低沉的回應(yīng)。

    海琉光一鼓作氣，劍勢不停，切開了幼獸的整個喉部，而后從它的胸腔上方脫出。幼獸的頭頸冒著汩汩的血，扭曲地掙扎著，向海底沉去。海琉光的手臂被獸的牙齒劃傷了，經(jīng)過它唾液的浸染，火辣辣地刺痛。

    海水傳來異樣的振動，成年的巨獸正在逼近中，海琉光化為了人魚的形態(tài)，龍族的人魚是海洋中最快的生靈，她魚尾輕擺，宛如和這大海溶為一體，在水中無聲無息地滑過。

    燭陰獸的氣息如影隨形，憤怒的吼叫聲就在身后，朱雀王血之精帶著海琉光繼續(xù)向大海的更深處游去。

    前方出現(xiàn)了一座城的廢墟，巍峨而渾厚的宮墻，古老而雄偉的殿堂，高大而瑰麗的柱石，斑駁的裂痕已經(jīng)爬滿了宮城，歲月漫長，湮滅舊日的風景，水波動蕩，幽暗的光影明滅不定，孤獨而荒蕪的城，卻在滄桑下不屈地透著威嚴高傲的霸氣。

    那是血脈的故土。海琉光心中惘然，竟有一種酸楚的感覺。

    就那么一晃神，燭陰獸已經(jīng)截到了海琉光面前，一只成年巨獸如鋼索般的身軀甩了過來，卷起如海嘯般洶涌的浪濤。

    海琉光竭力扭身，頂著恐怖的水壓，從浪濤薄弱的間隙穿過，但另一只燭陰獸的犄角從側(cè)面刺了過來，海琉光無從躲避，揮劍迎上，在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摩擦聲中，獸的犄角被斬斷下來，而海琉光握劍的手指也滲出了血絲。

    七八只燭陰獸將海琉光圍了起來，如車輪般巨大的黑色獸眼陰森而殘酷地盯著她，它們的頭部保持不動，長長的身軀在海水中扭轉(zhuǎn)盤旋著，這片海域從內(nèi)向外，漸漸地凝固起來，千里冰封。

    海琉光被堅硬的寒冰包裹住，在冷冷的冰中，她垂目一笑，一聲斷喝，劍氣十方縱橫，絞碎了冰的封鎖，她緊貼著四散崩裂的冰塊，悄無聲息地掠向前方，一劍刺入一只獸的眼珠，在燭陰獸震耳欲聾的吼叫聲中，碩大的眼珠子被絞成了爛泥。

    海琉光還未及收劍，燭陰獸的身軀已經(jīng)繞了上來，海琉光魚尾翻轉(zhuǎn)，以一個詭異的角度倏地游離拔高，燭陰獸的尖刺深深地劃過魚尾，幾乎將她的下半身穿透。

    燭陰獸齊齊張口，噴出的寒流匯集成一股聲勢浩大的沖擊力直奔海琉光，海琉光雙手合攏，張開了一面如盾牌狀的結(jié)界。

    兩股力量相互撞擊，海琉光口中鮮血狂吐，被沖得向下倒飛出去，在一陣天旋地轉(zhuǎn)中，她感覺自己穿透了一個柔軟的膜層，摔到一片平坦的石面上，石面被她的沖勢砸碎了，她跌了下來，重重地落到地上，亂石飛濺。

    海琉光在地上翻滾了幾圈，咬牙穩(wěn)住身形，抬頭看去，上面是破損的殿堂穹頂，透過裂口看出去，海水被結(jié)界隔離在外層，燭陰獸在海中不甘地咆哮、逡巡著。

    海琉光看了看四周，這是一座宏偉寬闊的大殿，高柱聳立，石墻雕繪著氣勢磅礴的大幅圖紋，莊嚴的祭臺上擺放著十幾柄形狀各異的巨劍。

    這里是碧落深淵的神殿，歷代龍王戰(zhàn)亡后，軀體歸于大海，他們的龍王劍會被族人供奉于此，在無寐海的城中，也有著一模一樣的神殿。海琉光褪去魚尾，復(fù)又化為人形，不顧流血的雙腿，單膝跪下，對著先祖的龍王劍恭敬地低下了頭。

    第58章

    龍王宮城的結(jié)界歷經(jīng)了萬年仍然氣勢恢宏, 燭陰獸們對這個結(jié)界有幾分畏懼，但卻不愿放棄對海琉光的追擊, 它們有幾只猶豫著，也有幾只開始用身軀撞擊結(jié)界。

    海是蒼穹，深藍色的夜空，海琉光仰望天幕, 吟唱出古老的歌調(diào), 她的聲音是這個世界不曾見過的美麗月光，從天空垂落，流淌過大海, 低緩的、曼妙的旋律, 在海浪的波光中蕩漾起伏，是水中漂浮的柔軟的花。

    龍族和燭陰獸在這片大?！酢跬媪藬?shù)十萬年, 相殺相克，雄性的龍能夠以武力與其抗衡, 而人魚則會以歌聲迷惑它們。

    燭陰獸已經(jīng)三萬多年沒有聽過人魚的歌聲了，它們困惑了起來，攻擊中的幾只巨獸的動作漸漸地慢了下來, 但它們?nèi)匀唤乖曛? 時不時發(fā)出轟然的吼聲。

    人魚的歌是微風拂過海水，是煙霧裊繞在深藍的世界里，一點一點地讓野獸沉淪。海琉光不停歇地唱了一天一夜，燭陰獸們在結(jié)界之外徘徊著，慢慢地忘記了所為何來, 終于三三兩兩地掉頭游走了。

    最后一只巨獸消失在視野中，海琉光無力地跪了下來，撫摸著自己的脖子，咳出了幾口血，喉嚨幾乎要破裂了，如刀割般疼痛。她喘息了一會兒，搖搖晃晃地又站了起來，身形有些不穩(wěn)，她伸手扶住了旁邊的一根石柱。

    鑲嵌在柱子上的夜光珍珠掉了下來，未及落地，便化作了一片星光的塵埃，迷離了海琉光的眼。萬年的的沉寂，哪怕最明亮的東西，也已經(jīng)腐朽不堪。海琉光忡怔了片刻，苦笑著搖了搖頭。

    紅色的蟲子在海琉光面前急促地拍動著翅膀，似乎在催促著她。海琉光跟著這只朱雀王血之精出了神殿，穿過了龍王宮城，躍出結(jié)界，向著碧落深淵的后方游去。

    宮城后面是一片龐大的海底山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