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打了個電話過來說想見你，要不要見面你隨意吧?！?/br>
房間里有一瞬的沉默，半晌，沈期闔目：“他想見我，就讓他過來吧?！?/br>
沈喬深深看了他一眼，帶上門：“那我?guī)湍憬兴??！?/br>
程望進來時沈期正抱著一疊資料翻閱，他站在門邊，腳步有些躑躅：“沈總?！?/br>
沈期抬頭看向他，蒼白的臉勾起一個稱得上溫柔的笑容：“來了啊？坐。”

程望這才搬了張椅子坐在沈期旁邊。他也沒多說話，只是安靜地坐在旁邊凝望著床上的沈期。他看上去有些憔悴，眼中沒多少神采，連天成的風流美貌都黯淡了幾分。而明明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還不是這樣的。

程望想起十歲時第一次見到沈期時，他躲在閣樓里不肯出來，而當時二十二歲的沈期穿著灰色的高領毛衣微笑著伸出手，對他說，阿望，別怕。

兩年前他回國，也是沈期來機場接他，在人流中抱著他，說阿望，歡迎回家。

程望輕輕呼出一口氣，用以平衡他有些過快的心跳。即便是那幾年變故叢生，他們不得不天各一方斷絕聯(lián)系的時候，他都始終相信在重洋彼岸他還有個家，沈期會在那里等著他。

“怎么突然想著過來？”沈期忽然開口，墨黑的眼瞳溫柔地注視著程望。程望回過神來，趕緊道：“聽說您請了醫(yī)生，我擔心，就想過來看看。”

沈期失笑，伸手揉了揉程望漆黑而柔軟的發(fā)頂。即便程望已經(jīng)是個成年人，他仍然習慣像對小孩子一樣對待他：“你想見我隨時都可以過來，不必非挑生病的時候。”

這一下又弄得程望有些失神。他低了低頭避開沈期的手，目光移向沈期剛剛看的文件上：“工廠選址參考圖？”

“我答應了沈喬的條件，在大陸修建藥品的生產(chǎn)工廠。他的建議是在四川選址，那里勞動力豐富，科技在西部也相對發(fā)達，而且跟毒/品泛濫區(qū)距離較近，方便產(chǎn)品運輸。”沈喬按了按額頭，“阿望，你怎么看？”

程望看了一眼，移開目光道：“我對大陸的情況不熟，您覺得沒有問題的話，就依沈先生的意見吧?！彼D了頓，忽然問道，“沈先生沒回大陸，是為了處理這件事嗎？”

“不清楚?！鄙蚱谙肓讼?，心下忽然有些疑慮，“你怎么忽然關心起沈喬的事了?！?/br>
“我就問問。”程望起身把沈期面前的文件理成一疊，“沈先生難得在香港待這么久，我有點好奇?！?/br>
“沈喬的心思誰猜得準？”沈期無所謂地笑了笑，也沒放在心上，“最近身體還好嗎？我讓你每個月給我傳個體檢單，這個月怎么沒給我？”

“還不錯?！背掏卣f，“這個月開發(fā)部的事情多，沒時間去醫(yī)院，再說醫(yī)院去多了董事會那些老頭子指不定又要在您面前說我不能勝任工作，平白給您添麻煩?！彼琢松蚱谝谎郏跉馑坪踹€有些慍怒，“您還說我，您自己還不是剛看了醫(yī)生？”

“居然開始管起我了？”沈期輕笑，口氣卻鄭重了起來，“你放心，就算是為了你我也會注意自己身體?！彼掏碌拿佳?，微微有些失神，“你還沒長大，我怎么能放心？”

程望心頭一暖，轉瞬收斂起多余的神情，重新擺出那副慣常的，溫順卻冷淡的面孔：“我二十三歲了，早就長大了?！?/br>
離島。

“舅舅。”顯示屏里，一個黑發(fā)少年朝屏幕那端揮了揮手，語氣歡快，墨鏡遮擋了大半臉孔，只露出秀麗而又不失凜冽的下頜輪廓，“看得到我嗎？”

“看得到?！鄙騿套谏嘲l(fā)上，微微下拉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著，平素的冷淡緘默早已沒了蹤跡，“在洛杉磯嗎，小霖？”

“馬上去迪士尼，教父也跟我在一起?！鄙倌陱澊揭恍Γ拇叫瓮騿毯芟?，連下拉的幅度的幾乎完全相同。他的臉忽然扭曲了起來，畫面再清晰時，屏幕上的人已經(jīng)換成了一個金發(fā)藍眼的中年男子。沈喬嘴角的笑意頓時收斂了幾分：“好久不見，洛克特先生?！?/br>
“好久不見，霍布斯。”被稱為“洛克特先生”的男子禮貌地回敬道，“別來無恙？”

“無恙。”沈喬淡淡地說，“不知Charlie有沒有讓您感覺麻煩？”

“您多慮了。Charlie很聽話，我們相處得也非常融洽?！甭蹇颂厝匀晃⑿Φ?，“聽說您在中國有個動作，涉及到了E.G.的生產(chǎn)問題？”

“那是專利持有人的意見，我無權干涉，但您放心，我已經(jīng)把對我們的損失降到了最小。”沈喬不卑不亢，“Charlie還在旁邊，別當著孩子的面聊這些。”

洛克特靜默片刻，道：“好?！彼D過頭，語氣明顯親昵了很多，“Charlie，還有想對你叔叔（1）講的嗎？”

“沒有了?！逼聊簧铣霈F(xiàn)了一只擺動著的手，停了停，畫面忽然又一陣扭曲。少年摘下墨鏡，朝著沈喬揚了揚下頜，“你怎么又在抽煙，不在乎肺了嗎？”

沈喬這才注意到自己情不自禁又點起了煙：這也是他的習慣，一談正事必然點煙。但侄兒發(fā)話了他也只得趕緊按滅：“對不起，下次不會了?！?/br>
少年別過頭冷哼一聲，顯然對自家的老煙槍舅舅滿是嫌棄：“我們?nèi)ヅ抨犃?，下次讓我看到了我絕對賣了你那一柜子的珍藏?！?/br>
……自家侄兒絕對做得出這種事。沈喬在心里苦笑一聲，朝少年擺了擺手：“去玩吧。再讓你逮到保證賣煙?！?/br>
顯示屏又閃了閃，終于徹底黑掉了。沈喬回過頭，這才發(fā)現(xiàn)一個約莫五六十歲的男人已經(jīng)在他身后站立多時。他趕緊起身扶著那人坐下：“孫泱叔，您來了怎么不跟我說一聲？”

男人呵呵一笑：“沈總和少爺聊得開心，我也舍不得打攪。”他望著已經(jīng)黑掉的顯示屏，有些感慨道，“少爺長大了啊?！?/br>
“是啊。趕明兒該讓他來香港見見您?！鄙騿陶f，旋即正色道，“有消息了嗎？”

“有?！睂O泱也擺正了臉色，“謝先生讓人轉告的，約莫就是九十月份的事了。”

靜默片刻，沈喬忽然笑道：“又欠了他一個人情啊。”

孫泱素來知道他同那位謝姓表親的復雜關系，也沒有開腔。良久倒是沈喬又開了口：“來就來吧，該做的準備早就做好了。他不來，我還沒有機會解決我的事?！?/br>
孫泱答了聲，又問道：“那要同沈期先生講嗎？畢竟這事他也推脫不開，早知道總是好的?！?/br>
“不必了，他最近已經(jīng)夠煩心了，多說無益。再說了……”沈喬望向窗外，慵懶道，“他的事，有程望cao心呢！”

（1）這里設定他們交流時用的英文，英文里舅舅稱為“uncle”，直譯回來是叔叔……不過這應該是常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