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十幾老叟擠在一間屋中，一道取暖聊天，倒也其樂融融。

“能做些事情，也不算白養(yǎng)著他們，出城看看。”軒轅晦見這有序景象，難免得意，興沖沖地便要出城。

趙詡卻用馬鞭攔住他，“王爺確定？”

“鄉(xiāng)間定不如城內(nèi)，我知道，”軒轅晦笑笑，“可苦寒饑餒，我不去看，便不存在了么？最起碼我去巡一遭、發(fā)通火，也是給那些里正們提個醒。”

見他心中敞亮，趙詡也不再多勸，“王爺?shù)降资情L大了?！?/br>
軒轅晦瞪他一眼，“你也不比我大幾歲，少用父皇的口氣來占我便宜?！?/br>
在周遭的幾個村看了看，鄉(xiāng)間取柴容易，加上里正還算曉事，景況竟比他們想象中好上不少。

“二位主子，城門已閉，今夜……”狻猊上前稟報。

趙詡四處看看，“不如今夜咱們便借宿在農(nóng)家，也好讓王爺嘗個新鮮？”

軒轅晦瞇著眼逡巡一圈，手往前一指，“便這家吧?！?/br>
那戶人家頗為殷實(shí)，見他們衣飾不俗，對他們很是客氣。

幾人一進(jìn)堂屋，就見幾頭牛羊正慢悠悠地踱來踱去。

主人憨笑一聲，“家里不算寬裕，也就這幾頭畜生值些銀兩，諸位貴人莫怪?！?/br>
趙詡笑笑，“哪里的話，是我們叨擾。”

軒轅晦卻已興致勃勃地圍著那幾頭羊打轉(zhuǎn)，甚至撿了地上的牧草去喂，差點(diǎn)被頭公羊頂?shù)剑粫r有些尷尬，見沒人留意才放下心來。

趙詡已和主人家接洽完畢，笑道：“郎君，歇息吧?！?/br>
到底是普通鄉(xiāng)民，說是殷實(shí)，也無法與王府相提并論。兩人擠在一張黃土夯成的矮榻上，將兩件大氅一并蓋在身上。

軒轅晦長手一攬，將趙詡擁在懷里，感慨道：“人說貧賤夫妻百事哀，也是我無能，委屈十九郎跟著我吃苦受累，忍饑挨餓?！?/br>
他今日顯是有些亢奮過度，趙詡懶得搭理他，微闔了眼瞼，準(zhǔn)備睡了。

軒轅晦見他睡下，也不再吵他，只默默地躺著想心事。窗外北風(fēng)呼嘯，不遠(yuǎn)處的堂屋里有牛羊叫喚，身旁躺著的也不是什么美人，而是個與他一般的七尺男兒。

可此處沒有那些虛與委蛇、勾心斗角，不需去提防暗算、小心構(gòu)陷，也不用去擔(dān)心糧草收成、人丁稅負(fù)。

此刻他只是個未及弱冠的少年，無比安心地躺在最信最重的人身側(cè)，哪怕只有這么短短一夜，也是幸甚至哉，簡直想歌以詠志了。

“王爺怎么還未睡？若是和那小羊羔還未玩夠便去吧?！壁w詡的聲音悶悶地傳過來。

軒轅晦難得童心未泯一次就被抓了個正著，難免臉上掛不住，哼了聲不回話。

趙詡又靠近了些，感慨道：“從前還一直覺得自己命苦，現(xiàn)下看來托生在公侯之門已是大幸，若是生在這普通農(nóng)戶家里，別說出人頭地，就是識文斷字都是奢望?！?/br>
“那我二人恐怕也不會成婚了?！避庌@晦淡淡道，竟還有些失落。

“倒也未必?！壁w詡老神在在。

“?。俊避庌@晦挑眉，“尋常夫妻均是男耕女織，兩個男子能做什么？漁樵問答么？”

趙詡笑了，“看來王爺雖是來了肅州，可于民生民情，還是知之甚少。如今我來告訴王爺，無論江南塞北，城鎮(zhèn)鄉(xiāng)野，均有不少人家是兩個男子過生活?！?/br>
“哦？我朝男風(fēng)極盛我知道，可那多半是富貴人家的公子附庸風(fēng)雅，去玩弄那龍陽風(fēng)月，怎么平頭百姓也是如此么？兩個男子不能繁衍子嗣，在一起又有何用？”

趙詡卻正色道：“富貴人家娶男妻，要么是內(nèi)宅陰私，要么就是情到深處不可自拔?？筛嗳巳⒛衅?，卻是為生計所困。近幾十年來，我朝雖仍號稱海內(nèi)宴清，實(shí)則無論吏治民生均出了問題，尤其是田地……從仁宗始，歷經(jīng)兩代君主廢了士族占田，田地便可自由買賣?！?/br>
軒轅晦眉頭輕蹙，“兼并。富者良田千頃，貧者無立錐之地?！?/br>
“正是如此?！壁w詡點(diǎn)頭，“你想?yún)龋羰侨⒁环肯眿D，得要彩禮吧？好，就算是對方無所求或是個孤女，那么男子勞作耕田，女子cao持家務(wù)，沒錯吧？”

“你的意思是？”軒轅晦似懂非懂。

趙詡嘆息，“可有些人連自己都養(yǎng)不活，何況是妻子兒女？而若是娶個男妻，兩個男子搭伴過日子，便既可一同勞作，又可打發(fā)漫漫長夜……”

“可若是不好男風(fēng)，恐怕連碰都不想碰，談什么打發(fā)長夜？”許是和趙詡過于熟稔，軒轅晦就那么直愣愣地問了出來。

趙詡被他一噎，最終憋出一句，“許是滅了燈，是男是女也無甚差別?！?/br>
一陣沉默，半晌后軒轅晦唔了一聲，顯然也有幾分尷尬，“若是不需傳宗接代，夫夫相扶相攜倒也是樁美事?！?/br>
軒轅晦滿心軍政之事，對庶務(wù)遠(yuǎn)不如趙詡這般精通，趙詡便揉碎了說給他聽，“就因男妻不能傳承香火，故而我朝律例，娶男妻者不得繼承家業(yè)，這也是為何男妻會成為內(nèi)宅慣用的手段。但這種貧賤夫夫呢，若是一直貧賤者倒也罷了，可倘若后來有了余財，有些良心的，會納幾門妾室延續(xù)香火，對原配以禮相待；心狠手辣的，恐怕還會將男妻休棄，這就是養(yǎng)濟(jì)院里有不少老年男子的緣故了?！?/br>
軒轅晦聽的目瞪口呆，“但男妻也是男子啊，為何會淪落到如此凄涼的地步？”

“你以為有多少情投意合的男妻？還有些男妻是自小被家人賣了的，又不似女子嬌貴，做盡了苦活累活，熬傷了身子，被休棄時多半又不再年富力強(qiáng)，自是下場可憐?！?/br>
軒轅晦一陣火氣上來，“簡直可惡！”

作者有話要說：　　恩關(guān)于男妻的世界觀純屬胡謅

大概我理解的男妻和別人不太一樣？總覺得在古代生產(chǎn)力極度落后的前提下有些人討男妻大概是為了生存加上男女比例嚴(yán)重失調(diào)也沒那么多女子……

第31章

軒轅晦一陣火氣上來，“簡直可惡！”

“其實(shí)不止是男妻，哪怕是能夠生兒育女的女子，若是遇人不淑，還不是萬劫不復(fù)？”趙詡感慨道。

本已聚起的幾分暖意瞬間消散，軒轅晦只覺遍體生寒，“從前因了母妃與獨(dú)孤母妃的際遇，聽著那些‘宮中千門復(fù)萬戶，君恩反覆誰能數(shù)’的幽怨詩詞，總以為他們已頗為可憐，出了宮、長了見識，我才知道世上有那么多不幸之人，世上有那么多不平之事，有那么多人活得渾渾噩噩、朝不保夕……如此